1
去到兵马俑博物馆,已经十一点左右了,天气十分炎热。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五颜六色的伞。都说文物三分看,七分听,进入景区之后,朋友说要请一位导游,不然只是看,什么也不知道,没有意思。我们在导游咨询处做了了解,导游带一次团,要上缴一部分,余下的部分是自己的收入。我们与其他几个人一起拼了一个导游。
在我们的团中,正好有一个来自天津的家庭。趁着导游做准备的时间,我和他们聊了起来。四年生活学习,天津算半个故乡,在外遇见天津人,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煎饼果子,海河,十八街麻花,泥人张,耳朵眼炸糕,这些天津元素在我的脑海中被唤醒,成了聊天的话题。
他们一家人是自驾游,已经出来一周多时间了,一路玩到了青海,又打算边走边玩,慢慢地回天津。带着自己的家人,开车四处旅游,一起去看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活,让人非常羡慕。能够感觉到,他们一家人非常幸福。发现幸福,获得幸福,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导游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丽女子,很贴心,很亲切,讲解深入浅出,风格幽默风趣。她给我们发了耳麦,又留了我们各自的电话,因为人太多担心走散。我开始以为不需要耳麦,站在导游身边听,声音更自然。后来发现,即使站在导游身边,声音也很嘈杂,不用耳麦根本听不见。有时候听着耳麦中的声音,感觉导游就在自己周围,但是我却看不到她,因为周围全是人。
导游组织大家先去了文物陈列馆,在陈列馆里,我们看到了铜车马。铜车马是按照二分之一的比例缩小了的,技术天下独绝。一号铜车与二号铜车,都由四匹马来拉,动力十足,用现在汽车行业里的话来说,这也算是四驱车了。四匹马的中间两匹,掌握着车子前行的方向,等同于汽车的方向盘。二号铜马车,椭圆形的伞盖,造型奇特;在光线设计上很独到,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而且冬暖夏凉,据说有现代空调一般的效果。古人的智慧,让人深深折服。
2
一号坑最让我感到震撼,之前在书上,在网络上,看到的兵马俑图片,都来自一号坑。我觉得,一号坑是兵马俑的名片,一号坑最能代表兵马俑。走近一号坑展厅,我被巨大的俑坑吸引,已经无暇顾及导游的位置,无暇顾及导游在耳麦里讲了什么。俑坑四周都围满了人,我好不容挤到了正前方的护栏边,终于看到了兵马俑。
俑坑里面伫立着数百个兵马俑,排列十分整齐,场面相当壮观。一道一道厚实的承重墙,把俑坑分隔成了很多竖列的区域,每个竖列的区域里,密集地排列着兵马俑。俑坑的最前面,没有分隔的承重墙,横排伫立着无数兵马俑。横与竖的组合,形成了具有战斗力的阵型,彰显出纵横捭阖之势,囊括宇内之气。
所有的兵马俑都是灰色的,但稍稍细看,灰色之中还带着一点儿红。他们本来都是彩绘的,岁月让他们身上的色彩变成了粉末,他们仿佛是掉进了泥沼里,被捞起来晒干了的一样。前排的兵马俑还算完整,但也有无头的人俑。在后面竖列的区域里,残缺的人俑更多,虽然残缺,但依旧挺胸伫立,军人强大的气场并没有消失。
我看到完整的人俑,很多右手都是半握的状态。他们原本是握着兵器的,在岁月的流逝中,兵器腐烂了。时光剥夺了他们的兵器,但却剥夺不了他们军人的身份。一身戎装,比兵刃更闪亮;高大强壮的身体,自带三分光芒。他们是来自千家万户的好儿郎,他们神态各异,却有相同的梦想,肩负着相同的职责:守护皇陵,守护安宁。我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名字,但却知道他们都姓秦。
凭着想象,还能原他们手握兵器的威武形象;凭着想象,还能看见他们叱咤风云的英勇时光。屏气凝神,似乎还能听到他们气壮山河的嘹亮。那是回应军令的声音,那是战马飞驰的声音,那是呵斥强敌的声音,那是捷报频传的声音,那是酒碗碰撞的声音,那是豪爽的声音,那是阳刚的声音,那是血性的声音,那是胜利的声音。
3
我在一号坑前面伫立里良久,终于回过神来,听了听耳麦里导游的讲解。导游正在讲老杨挖井发现了兵马俑的事情,于是追上了团队,顺着导游的提示,看到了那口连通古今,让文物重现于世的古井。文物的发现,历经了坎坷;老杨的一生,也充满了波折。具有传奇色彩的兵马俑,改变了老杨的命运,这不禁让人感慨万千。
接着,跟随导游的脚步,参观了二号坑和三号坑。这两个坑给人的感受与一号坑不同。如果说一号坑的兵马俑是排兵布阵在户外的话,那么二号坑与三号坑的兵马俑,就像是运筹决策在室内。二号坑与三号坑,被分割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区域,像是职能各异的房间。有的房间里,伫立着高大的兵马俑;有的房间里,却只有嵌入在泥土中的碎片。
因为保护技术还不够完善,所以三个坑都还有没有开挖的部分。它们谜一样地存在着,安静着,却又发出了举世震惊的声音。这凝聚着古人智慧的大坑,这满是艺术碎片的大坑,这创造了历史的传奇的大坑,让人百感交集,思绪万千,目光贪婪,脚步流连。
后来,导游走得越来越快,每个点讲得也越来越少。参观结束,我们归还了耳麦之后,又反方向走,选择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慢慢又看了一遍。立射俑,跪射俑,鞍马骑兵俑,高级军吏俑,中级军吏俑,不同军种,不同层级,尽显一代雄师风采。
观看俑坑里的兵马俑,因为隔着一定的距离,感受最深的是秦军排兵布阵的气势,这是宏观上的壮阔之美;而欣赏橱窗里的兵马俑,距离消除了,他们的神态、动作、服饰,各个细节被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微观上的细腻之美。他们栩栩如生,只是军纪严明,所以沉默不语。而我与强大的秦国,仿佛只隔了一层玻璃。
需要一个多么强盛的帝国,才能召集众多身怀绝技的工匠,塑造规模如此庞大的兵马俑,来给一个帝王来陪葬。这些兵马俑,机构齐整,兵种齐全,千人千面,造型各异,既是艺术的珍品,也是强秦经济实力的证明。秦帝国虽然灭亡了,但它却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了下来。就像唐朝灭亡了,但是唐诗活了下来;就像宋朝灭亡了,但是宋词活了下来。
岁月能够毁坏的,是陶制的兵马俑,是保护兵马俑的古代建筑,但是岁月不能毁灭的,是兵马俑的威武气势与强大气场,是兵马俑写下的传奇故事与历史篇章,是兵马俑背后的制陶艺术与工匠精神,是大秦帝国创造的辉煌,是古代人民智慧的光芒,是中华儿女守护人类文化遗产的行动和信仰。
4
从兵马俑博物馆出来,我们又去了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故宫被称为博物院,秦始皇陵也被称为博物院,可见它的价值非同一般。一座山就是一座墓,一座墓就是一座山。我们乘坐了观光车,绕了皇陵一周,在皇陵的正前方下了车,拾级而上,来到了广场上。
广场上立着一座碑,上面刻着“秦始皇帝陵”几个篆字。碑的后边,就是山丘,就是陵墓。碑的旁边,有皇陵的构造图。站在山丘之前,站在陵墓之前,好奇,敬仰,缅怀,赞叹,各种情感都交织在了一起。
我们坐在广场的椅子上,安静地对话皇陵,这里比较阴凉。过了不久,有导游带着十几个游客,在这阴凉处停了下来。这位导游又提到了兵马俑的发现人老杨的故事,不过他比先前的导游讲得更详细一些。
机缘巧合,老杨在挖井的时候,不偏不倚,挖出了兵马俑。村里人误以为他挖出了土地爷,并且土地爷不高兴,立刻变了脸。老杨触怒了神灵,会给村子带来灾难,这是村里人的共识,所以都讨厌他,连他的家人也痛恨他。后来外国首脑看了兵马俑,要见一见这个发现人,老杨这才被尊重。如今,过年的时候,老杨所在的村子,家家户户都会贴上一副对联:上联,翻身不忘共产党;下联,发财全靠秦始皇;横批,谢谢老杨。
当然,要感谢的不仅仅是老杨,还有在皇陵中沉睡的秦始皇,还有制作出伟大兵马俑的能工巧匠,还有修复兵马俑的专家学者,还有我们这个和平美好的时代,还有我们强大的历史悠久的中华民族。家国安宁,我们才能够四处旅行。民族强大,我们才更有底气追溯历史,怀着自豪与骄傲之情。
从兵马俑回西安的路上,我的内心充满了感动,充满了感激。兵马俑,虎将雄兵帝王师,你守护着皇陵,而我守护着你。你守护家国的职责,如今依旧被铁血男儿的双肩扛起。这是我们当代人对兵马俑,对帝王师最崇高的敬礼。祖先把智慧的结晶馈赠给了后世子孙,后世子孙的守护和传承,是对祖先最好的祭奠和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