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旧事

        再想起来时才发现,即使是年少无知的幼童,也会成为一个个冷血的行凶者。

        记忆中他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只留下一些稀碎的片段藏匿在脑海深处。

        我们县当时还是国家贫困县,穷乡僻壤的人口流动也少。人们上街时走两步就能遇上一个熟人。街上碰到了,说着本地人才懂得方言,相互寒暄几句。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是以转校生的身份来到我们班的。穿着一件橘黄色的短袖,他双颊的微红叫我们好奇的不行。听闻学校从外省转来个新同学,早读刚结束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年级,凑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地挤在窗户边往里瞧。

        过了半个月他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还学会了一两句方言,虽然是一些不堪入耳的句子。那时班上的男生喜欢在过道里玩什么“打架”游戏。就是你推我我拉你,手脚都可以用上,分成两个小团体把对方推倒就算赢。他偶尔也会加入进来边骂着几句不标准的方言,和男生们打做一团。直到上课铃响起一群人才有说有笑地涌进教室。

        “大陆仔,喝牛奶。喝了牛奶变猪仔……”

        这是一段用方言念出的顺口溜,可能在普通话中不是那么押韵。后面的部分和它的作者我已经记不起来。没多久大家都对这段顺口的句子,像黑体字注明的重点诗词,背得滚瓜烂熟。顺口溜就像是孩子们的流行歌曲,一时间就在周围传播开来。

        起初大家都会下意识地避着他的面,他一来顺口溜的背诵朗读就会戛然而止。有回班上的刺头看到他走进教室,朝着他阴阳怪气地一通念完。他转过身看着刺头,明亮的眼珠上布满了疑惑。

        接着,刺头发出欢快的笑声,他跟着笑,班上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再接着,“大陆仔”的称呼渐渐取代了他的名字。

        从那以后,班里的同学渐渐和他拉开距离。班里开始蔓延着一种微妙的氛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提前察觉到,但是班上的其他人都在附和着。那时候我们还不懂“委婉”这个词的意义。他如往常般走到我后桌那搭话,还没等开口后桌就抢先说道,“走开!我不想和大陆仔玩。”原本喧闹教室忽然安静下来,大家都转过身来盯着他俩。大陆仔听后也没有回答,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他成了一个名人,班里都在讨论他的事情。说他半个月才洗一次澡,说他经常偷别人的东西。他的故事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大家好像对他都很了解。同时他又像是一个患有传染病的病人。大家生怕和他多说一句话,也会被传染成大陆仔。

        每周的体育课安排在上午最后一节,同学们都会把书包放在教室,下课后才回来拿包回家。班里的刺头早早回到了教室,把他的书包从抽屉里拉出来,再掏出里边的书扔在地上。刺头提着空荡荡的书包回到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等着他回来。

        没过多久他回到教室,见到自己的东西洒落一地,先是低着头把地上的书笔之类的捡起来。然后走到刺头桌前想拿回书包,结果刺头拎起包一把扔到身后。

        “把书包还给我。”

        刺头并未理会他的话语,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他打算越过刺头去捡书包,刺头一下从座位起身把他推开了。他站稳后又往前走,刺头又将他推开。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地也回到教室,大家今天坐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的速度比以往要慢一些。

        “把书包还给我!”

        这次他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双眼瞪地圆圆的,双颊的微红逐渐加深布满脸庞。又冲过去想夺回自己的书包。这回刺头用的力气更大,将他推翻在地,他压倒的木桌发出刺耳的响声,吓得附近的同学离得远远的。教室里其他同学没人说话,也没人伸手去扶他。

        “还给我...”

        这次他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他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刺头。刺头听到了他的哭腔,也看到他的泪水越留越多。于是蹲在他的身前,学着他的腔调重复了一句:“还给我...”听到这他放声哭起来,泪水从他捂着脸的手溢了出来。刺头又踢了他的书包一脚,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紧接着也收拾完东西,提着书包三两成群地回了家,不时从门外还传来阵阵笑声。

        暑假过后再回到学校时,听老师说他已经转学了。他的桌子被搬到教室角落里,用作放置杂物。刺头马上换了取乐的对象,那句顺口溜再也没人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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