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说你就以为一切安好？

事实上所有的感情都让人越走越近，只有与父母的感情是越走越远。                                                                  ------ 罗振宇

2017.4月 天气 晴

今天是个大好晴天，病床上的外公却不能见这美好的光，因为他的病不允许。他插着氧气管坐着，似乎又瘦了。所以皮都皱起来。

我握着他皱起，又因为皮质干燥而翘皮的手。手冰冷冷，粗燥，没有力。看他皱着眉难受的样子，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难受？他慢慢的摇着头，轻声说: 已经好太多了。

我信了，也放心了。

刚接到电话，说外公又呼吸困难了，但却睡着。我就知道，他都在骗我。

希望外公早日康复，我的画充满阳光。

1

2016年末，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一座新城市打拼，一个人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是自由的，因为我摆脱了所有的枷锁，其中也包括亲情的羁绊。

2017年末，我在笔记本上整理毕业一年多以来我的收获，写完一整页list，我深深地吸又长长地呼气，本来满满的胸腔瞬间塌陷下去，这种空虚感提醒我，这个年头，除了收获以外，我还失去了一个至亲。

其实这是我第二次写起他。第一次写他的时候，我稚嫩的文章第一次登上了校刊，文章的题目为《我的启蒙老师---我的外公》，兴冲冲拿着文章给他看的情境还在眼前，那时他笑哈哈戴上他的老花眼镜，一字一眼地阅读我的文章。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记忆是多么的稀少珍贵，甚至还没学会感恩和抒情，但在这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中，有一块，闪着金色的光，让儿时的我愿意用学到的不多的词汇量记录下来。

这样的冲动完全是因为在父亲还在打拼挣钱养家糊口的年纪，我的外公承担起了父亲的责任，接我放学、教我背古诗、带我四处游历。

后来在我记忆中很久的时间里，他都沉迷于电脑上玩游戏看NBA，活脱脱老顽童的模样。去年那会儿，刚刚学会了用微信，会给我打电话，成功了就开心地像个孩子。

2

2017年过完年，我得知他生病住院了。清明节回家的时候，我去医院看望他。他正坐在椅子上吃力地呼吸，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虚弱，本来胖胖的脸瘦了一圈。我的眼眶瞬间有些热，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凉。

四月本就是暖洋洋的日子，老人的手怎么可以这样凉?他却笑着说今天感觉已经好多了。

我搓着他的手，希望能捂热它，感受到虚弱的回握后我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有欣慰也有哀伤，还噙着泪，仿佛有什么垮下来。我无法直视这样的双眼，它让我陌生又害怕，我低头假装没有看到，一心一意搓着他的手。

那会儿我正痴迷于简笔画，得知他生病还画了一幅祝愿他康复的简笔画。画中Q版的他，挂着水还痴痴地笑，头发只有几根却没有皱纹，边上的对话气泡中写着“早日康复”。

我本还羞涩扭捏，但走之前还是犹豫地把手机里那张画的照片给他看了，他笑了，虽然他笑得很吃力但依旧慈祥，那是他对我的最后一个微笑。

Sunday

3

被妈妈泣不成声地告知外公去世的时候，意外地没有天塌下来的震惊感，也没有难过与悲伤，我一如往常地取外卖，吃饭，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似乎他已经跟我偷偷告别过。

中午开始着手办理丧假事宜，收到死亡通知书和填写去世的亲人关系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失去了一个一直叫着“外公”的人，从此这个称谓空缺了。

我看到死因中写着“红斑狼疮”，在外公去世之前，我一度以为这个病只是个类似于荨麻疹的无关痛痒的疾病，只要注意休息就可以康复的病。我甚至从没有想要了解过他的病情，只能做到回家的时候能去看看他，在他身边玩会儿手机说会儿话，例行公事地看望他。

我开始神经质地搜索这个名词，大概就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感。看到贴吧里病人们帖子，有的忧心忡忡，有的互相鼓励，有的无奈地述说自己的病情，那是另一个世界。（红斑狼疮是一种不能晒太阳不能劳累的免疫系统疾病，如果复发会引起器官衰竭的疾病,突然觉得人是如此脆弱，未知病因且无法根治的恶疾还是有这么多，而且他们真实存在且不在少数，只是我们从未了解过也无法感同身受。）

外公最后就是因为红斑狼疮性肺衰竭去世，他去世的时候，身体负荷已经太重，器官已经负担不起他伤痕累累的肉体。他是否和贴吧里那些病人一样，在病床上一天天感受着自己生命力在衰退，无奈地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最后不得不离开这个尘世。

我想起过年他因为家人团聚开心地带着我和表妹还有外婆，在门口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他依旧如我儿时那般健壮。在夕阳下，他和外婆在一块大石头上依偎而坐，我还曾经逆光拍下这美好的夕阳背影。

其实，他已经病了整整九年，对于红斑狼疮的病人简直是奇迹。就因为大人从不述说他的病情，我就以为他安好。

早日康复

4

外公去世后两个月，外公的微信号突然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一阵惊喜之余发现原来是外婆重新用起他的号。

往上翻最后一条大约是三个月前的信息，一个未接来电和两条语音。我点开语音，都是带有浓重乡音的熟悉的唤着我的乳名： 洁洁…洁洁？在吗？洁洁？

看着上面的未接来电，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