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龚铭被一阵莫名的敲门声叫醒。碰到这种事他总是不予理会,一般那人敲一阵无人应答总要停的,可后来他发现是他低估了这人的毅力,那敲门声不禁让他想起了小学校长徐辉的讲话——虽浑劲有力又不失节奏,但听着着实烦人,而且只要没收到观众的反响就一直叨叨个不停。龚鸣心中暗骂,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门口。
门口的敲门声还在继续,龚鸣决定先从门缝里瞅一眼到底是何方神圣,待他俯下身子把惺忪的眼睛顺着门缝望出去的时候,他突然被门缝那边的一只眼睛给吓了一跳。
新“校长”显然也看见了里边的眼睛,开口道:“我敲了快两分钟了,你可算是起来了,赶紧开门。”
龚鸣听出是同学吕程,一边开门一边说道:“你怎么跟徐老头一个烦人样?你这是敲了两分钟的门?你这是敲走了我两个世纪的觉。”
新“校长”吕程看到门开了,赶紧就要把电动车往院子里推,龚鸣看着眼前这个黝黑的矮个子,调侃道:“才一个月不见,你咋又胖了一圈?上个月白陪你整天跑步了呗!”
“这你真不能怪我,整个暑假都没事干,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嘛,外面那么热也不能整天出去跑啊。”吕程看见龚鸣屋子里一片凌乱,问道:“报到你去了没?分到几班了?”
这一句倒提醒了龚鸣,今天本来要去一中报到的,结果睡着睡着把这事给忘了,他寻思着不能跟吕程这家伙说自己一上午都在床上,于是反问道:“你去了没?你在几班呢?”
“我去了呀,人老多了,挤了半天才看见我在三班,那班主任好像是个老男人,看着照片不像什么好人。”吕程一屁股栽到沙发上,擦了擦满头的汗朝龚鸣那边看去,准备迎接他的回答。
龚鸣为了面子,极力搜寻着合适的理由,说道:“我,我觉着今天是第一天,上午人肯定不少,去了也就是排队,所以我准备下午去来着,听你这么一说,果然如此。”
“是吗?鬼才信你,就刚才开门那会我就料到,你这家伙指定又是一上午没下床。”
“我说的是真的,我换身衣服,一会就去,既然你来了,要不你再陪我去一趟?”龚鸣想着吕程去过一趟了,有他带路总比自己在校园里瞎跑省事的多。
“行啊,人要少的话我带着你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完事,然后咱们去黎明呗?”
龚鸣听完便笑了起来,可算弄清楚吕程此行的目的了,说道:“明天就开学了今天不好好准备一下东西,还准备去网吧?”话虽如此,但毕竟在家呆了一个月,龚鸣心里也早已痒痒,还是希望这家伙能找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自己。
“哎呀,哥几个差不多一个月都没去了,我都叫上了,真要到明天开学以后又是早出晚归的没时间,去玩一会又能咋,就当是开学前放松一下,了却了念想才能好好学习啊,你说是吧?”
龚鸣听后内心狂喜,恨不得对吕程这一番理由拍手叫好,成功借别人的嘴说服了自己,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骑着电动车出发,还没走到一半,龚鸣便后悔这个时间出来了——天空晴的连个鸟都看不见,太阳光直勾勾地射下来,仿佛要把全部热量都堆积到他俩身上。龚鸣骂道:“这街道啥玩意嘛,这么长连个绿化都不整,真栽几棵树还能栽穷他不成!”
“这偏僻的小道连鸟都不从这飞,你还指望有人给你搞绿化?”吕程调侃道:“要不是过来找你,我都不来这鬼地方。”
翻过火焰山,终于到了水帘洞。看着眼前自己未来三年的学校,古典建筑,绿树成荫,龚鸣立马忘却了一路上的辛酸悲苦,只想着赶紧买根雪糕,一头扎进校园的树荫下,好好休息一番。
想象着在初中校园里的美好生活,龚鸣买完雪糕向学校大门走去,看着空旷的校园对吕程说道:“不愧是我,今天这一趟虽然热了点,可我用不着排队了呀!”
吕程疑惑道:“这不对劲啊,说是一整天的报到时间,这会咋没人了呢?”
“嗨呀,还是我运气好,来对了时候,免得排队。”龚鸣话音刚落,脚还未踏进门槛,便被红脖子黑脸的门卫拦了下来,训斥道:“没看见都在休息吗?这会禁止入校,报到的等三点以后天凉快了再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龚鸣先是一惊,而后发现门卫的话颇有意思,想到:我要是能在大门口看见你们都在休息,我还会来你这学校上学?但这毕竟只是个门卫,避免多生事端,便只是问了句:“通知书上不是说的全天吗?”
“天气太热,临时决定中午休息一小会儿。”门卫斜着眼说道:“没看见大门旁柱子上的通知吗?”
“你倒是出来看看哪有通知啊?”说完龚鸣又看了一眼,的确只是一根光秃秃的柱子。
“哦?可能又让学生们给撕了吧。”门卫挠了挠头:“不碍事,下午三点以后再来吧!”
龚鸣听罢,两分钟前对学校的看法立刻荡然无存。龚鸣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太阳,丝毫没有隐匿的迹象,两句话的功夫,手上的雪糕已经开始滴滴答答往下掉了,他决定不再跟这门卫纠缠下去,于是招呼着吕程直接转战黎明,晚些再来。
吕程欣然答应。
两人便又顶着烈日去跟那几个小学的哥们儿会面。
网吧是个好地方,一来冬暖夏凉,温度十分舒适,二来交友开黑,环境热闹非凡。由于龚鸣和吕程都办有上网卡,非普通的小时计费,以至于屁股往那沙发座椅上一搁便忘了时间,等回想起来报到的事,已是五点半。
俩人匆忙赶到学校,生怕这矫情的学校再找个“天色已晚”之类的借口提前收摊。直到看见学校还有不少人在走动,龚鸣才放下心来。
有了上午的经验,吕程带着龚鸣直接去了东南角的“分班公示栏”处。龚鸣到地方后不禁感叹学校的精明:为了凸显出学校占地面积之大,竟能把这本该放在门口的东西流放到了这偏僻的角落里。
可能是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也可能是来的太晚,公示栏处竟没有几个人在看,这倒方便了龚鸣去寻找接下来这三年的归宿。
一排一排地看下去,看到了好几个小学同学,龚鸣问道:“这不是按照成绩排的吧?这几个怎么会在我前边呢?”
“前三个班是超星班,分的学生自然不会太差,后面七个班应该是平均分的,总体来说差距不会太大。”吕程一知半解地说道。
“卧槽,那这几个怎么能上超星班?平时成绩还没我好呢,莫非考试超常发挥了?”龚鸣满脸疑惑。
“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这里硬。”吕程拍着口袋对龚鸣说道:“初中嘛,谁会管那么严?学校嘛,哪个会放着‘马内’不挣?”
“对呀,你他妈不也在超星班嘛?你是什么个情况?”龚鸣突然想到吕程在三班,那也是超星班。
“我这,我成绩不好,好像是我哪个亲戚认识这儿的教导主任,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就操作过来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吕程一本正经地说着,像是对这个伟大的亲戚表示敬意。
“行吧,你们这我都比不了,我还是踏踏实实在普通班呆着得了。”龚鸣继续审视着公示栏寻找着自己。
“话不能这么说,这些超星班其实水分挺大的,跟普通班学生差不多,顶多就教学资源好一点,要不是我爸非让我去,我宁愿在普通班逍遥快乐,就我这成绩,何必去超星班里垫底呢?”吕程在一旁滔滔不绝地对比起了两种班的异同,说罢才发觉龚鸣已经往登记处走去了。
登记处在大门旁的一排小屋里,工作人员坐在里边,登记人排在窗口前,虽一墙之隔温度却天壤之别。小屋的屋檐的阴凉处只够遮挡住一个人,于是人们没有垂直地排起长队,而是绕着屋檐排起了一条与墙壁平行的队伍。
天色慢慢消沉,报名的人却还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龚鸣排在第四个小屋处,还有四五个排在龚鸣前头。前面的中年妇女侧过身子对他说道:“同学,你就一个人来报到了吗?”
“对啊,这事儿也不麻烦,我来就行。”
“哎,我们家那学生一放假就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女看了一眼队伍说道:“我上午忙完家里的活就来了,谁知道学校说是快中午了,正好快到我的时候下班了,就在旁边那第二间屋子。”
“嗯?那间不是超星班的登记处吗?”龚鸣疑惑道。
“超星班?那咱们这会儿排这队是什么班?”
“这是普通班四班的登记处啊。”
“还要分班登记啊?”妇女听后慌张地问道:“我也不知道我家学生是几班的呀!”
“这您还没看呢?公示栏在东南角,有分班表的,还有详细的报到流程。”龚鸣给她指着路说道。
“哎呀,我看门口没有说明,以为随便排个队登记一下就好,谁知道这东西怎么摆到那边了呀。”妇女说罢,离了队向东南角跑去。
龚鸣看着妇女跑去既为她感到可惜又为自己感到庆幸——她还要重新排队,而自己又离窗口近了一步。
登记完,龚鸣找到在校园里闲逛的吕程,俩人叫上了网吧的几个哥们儿吃了顿饭后,便各自回家了。
龚鸣回家后发现他爷爷已在家备好饭菜,他看了眼时间八点半,惊讶地问道:“今儿咋这么早就回了,没去听戏?”
“南桥头今儿下午淹死了一个学生,还在办事,戏台子没搭成。”这位七十多岁爱听戏的老人字正腔圆,对龚鸣说道:“这不是早回来一回,就弄了点吃的,你也不用自己应付了。”
“哦,不用了,我已经跟同学一起吃了,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说完便去了卧室。
看着龚鸣没有再出来的迹象,老人也不多问,拿出收音机放着戏曲,自己吃了起来。
龚鸣躺在床上,想到即将面对一屋子的陌生同学,又想到自己与某些人的差距,让他心里一阵难受。屋外又传来南腔北调的戏曲,龚鸣索性把头全部埋在被单里——明天就是开学,他要使自己的内心尽快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