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腊八雪在下

1981年1月13日，农历腊八，早晨。纷纷扬扬的雪花正在从空中落下，落在房顶上，落在河滩边，落在村口泥泞的小路上。整个世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像个美丽的童话。当然，可以想象的是，那天也非常的冷。

距离村子五十公里的地方，一个三十岁的汉子，正在焦急地等着汽车。这个汉子是跑水上运输的，一个月回家一次，他这次回家的心情非常急迫，因为妻子快生了。那时候汽车很少，加上下雪的原因，汽车就更少了。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车，汉子便决定走回去。

雪一直下，路上积雪已经很厚了。汉子心里急，走得快，不久便滑了一跤，随身带的蛇皮袋滑落下来，里面传来几只鸡“咕咕咕”的叫声。汉子麻利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拎起蛇皮袋继续走。

雪越下越大，不知道走了多久，汉子有点饿了。他到路边一家饭店，花三毛钱吃了一碗饺子后又上路了。路上遇到一座桥，桥有些陡。桥上的积雪被来往行人踩实了，非常滑，不时有人在桥上摔跤。汉子把蛇皮袋用绳子捆在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毛巾系在鞋底。他慢慢走到桥边，手紧紧抓住栏杆，半蹲着身子，慢慢地向前挪。上了桥后，汉子索性坐在地上，直接滑下去。过了桥，汉子算了算路程，大概还有二十公里。他路过一家农机店时看到墙上挂的时钟，下午三点半，这样算来，按照自己一贯的走路速度，大概到晚上八点之前就可以到家了。想起家，想起家里的老母亲，想起妻子，想起就要出生的孩子，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大步向前冲着。

他经过了一家铁匠铺，经过了一家杂货铺，又经过了一家卖面条的小店。后面的路，两边都是空无一人的农田。除了雪花落地的声音，蛇皮袋里偶尔的鸡叫以及汉子自己的脚踏积雪的声音外，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汉子仿佛置身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汉子高估了自己在雪地里行走的能力，等他发现天黑的时候，离家还有十公里。他感到力气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流出去，路过一个土坑时，他一个趔趄，滑倒了。不幸的是，蛇皮袋的封口开了，几只鸡从里面窜出来，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皱着眉头看着漫天的大雪和空空的蛇皮袋，在地上坐了许久，他感觉有了些力气，就挣扎着走到附近的一户农家，讨了一碗水和两个馒头。

等他到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他推开房门，屋里正生着一盆火，暖烘烘的。老母亲抱着他刚出生的孩子坐在火盆边打盹，妻子躺在炕上睡着。看到这一切，他觉得，这一天的苦，值了。

那个汉子是我的父亲，我就是在那年腊八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