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拐的方阵 - 1

回国将近一个月，终于有时间写点感触。恰逢大学生军训时节，就取了这么一个题目。

解题

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有一些军训的同学，由于身体不是很协调，出现顺拐的情况。尽管这种情况，如同有的人不分左右，有的人唱歌跑调一样，属于先天缺陷令人同情，但这种公开处刑还是会让人忍俊不禁。看到这些同学在别人休息的时候还要顶着压力和嘲笑被教官单独训练，我不禁想，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有的：把所有走路顺拐的人招集在一起，单独组成一个顺拐方阵，只要步伐与摆臂整齐，未必有什么不妥。可以想象，阅兵式的时候，主持人慷慨激扬道，现在走向主席台的是我们的顺拐方阵，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嘹亮的口号，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彰显出特色的风采。

顺拐的人并没有错，它只是因为出现在走路正常的人群中而显得格格不入。换句话说，我们认为顺拐“错了”，是因为它不符合我们的社会规范。但是如果整个方阵的人都顺拐，那么顺拐就成为了社会规范，进而使得顺拐成为了唯一正确的事。如果你在这个方阵当中“正常”的走路，反而是大逆不道了。

社会规范

我在回国前导师反复的问我，为什么抵触回中国，在我眼里中国和美国有什么区别。我最后一次的回答是，两个国家的社会规范不同吧。

社会规范（social norm），在我看来，是调节人际互动的共同信念（common belief）。举个例子，比如处于某种原因，你想侮辱小A。又出于特定的原因，比如你不愿意当众说脏话，或者你在车里，你无法用语言侮辱到小A，同时你也不愿意动粗，怎么办呢，你想比划一个手势。这个手势要能侮辱到小A，以泄你心头之恨。你决定向小A比中指。小A看到后感受到了你的愤怒，回比了一个中指。暂且不论之后会发生什么，比中指只是一个手势，它并不会对别人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像抽耳光给对方的火辣辣痛觉那样。但是比中指的效果依然强烈。为什么呢，因为比中指是一种共同信念，你认为比中指是侮辱对方，小A也这么认为，这个时候你比中指才能表达你的感受。倘若你认为比食指是侮辱对方，但是小A不这么认为，那当你比食指的时候，小A恐怕会误以为你要蹦迪。这种你和小A之间的比中指就是侮辱的共同信念，帮助你向小A表达了你的不满。

再举一个例子。货币（这里专指fiat money，没有内生价值的货币）就是一种社会规范。它是基于人们都认为这张印有毛爷爷的红色小纸条有价值的共同信念而存在的。一个人接受这张红色小纸片，不仅是因为他认为它有价值，而且他认为别人也认为它有价值，而别人恰恰就是真的认为它有价值，只有这样你收钱之后才能再把这个钱花出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就是共同信念。理解了这个，你就能理解为啥比特币有价值。

社会规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背离社会规范的人多了，社会规范就变了。两者就像鸡和蛋一样，其实说不清是先有的谁。比如性观念，尤其是针对女性的性观念。几十年前的社会规范是谈性色变，讳莫如深，而且倘若女性结婚的时候不是处，就成了“潘金莲”，只有零次和一万次的区别。大多数人也遵守着这种社会规范。时过境迁，这种社会规范在开放浪潮中被西方观念冲击，也受经济发展社会变革影响，逐渐改变，大家在行为上也确实越来越开放。婚前性行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不再成为荡妇羞辱的由头，为广大女性提供了更多的选择的自由。（社会规范的变革，往往会引发对于价值观的讨论。此处按下不表。）

“透”是方言，相当于普通话的“日”

我们走路的模式也是一种社会规范，目前大多数人走路都是迈左脚的时候右臂在前，倘若有人不这么走，顺拐，就是“错的”，需要被矫正。一个大胆的猜想：有没有可能顺拐才是更好的走路方式，它能减缓走路的疲劳，亦或者是神奇的延年益寿，大多数的我们一直都走错了呢？顺拐有没有可能是走路领域的“流氓罪”呢？我们身处一个方阵中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跟随方阵，别人怎么做，我就要怎么做，否则就会掉队，就会被踢到踩到，甚至被管理方阵的教官拉出去喝茶特训，因为你破坏了社会规范下的和谐与统一。但是如果我们有幸站在方阵外面看一看，甚至去别的方阵看一看走一走，也许你会对自己，对走路，对方阵，都有一些全新的认识。

顺拐迷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目前的社会规范是“顺拐”的？如果你一直处在一个单一化的社会当中，你将永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一切对于你来说，都会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没有见过走路顺拐的人，当然会认为就应该左脚右臂这么走路。但是如果你和你所处的社会都是顺拐的，而你没有见过正常走路的人，那么你就会同样理所当然的会认为，就应该顺拐着走，否则就是“逆拐”。

这个迷思的想法来源于另一个迷思，一个改变了我唯物主义信仰的迷思。有一种病，会使得一个人天生看到的颜色与常人不同，比如他看到的天空是红色的，但是由于在后天的教育中，我们告诉他天空的颜色是蓝色的。于是他就会把看到的红色叫做“蓝色”。同样的，他所有的颜色都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如果他面前有两根铅笔，一根红色的和一根蓝色的，你让他递给你蓝色的铅笔。他接受到“蓝色”的信息，脑子里想到的是我们眼中的红色，他看着两根铅笔，轻松的找到了他眼中红色的那根，也就是我们眼中蓝色的那根，然后交给了你，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完成了这项任务。问，如何鉴别一个人是否患有这种病？再问，如何确定你自己没有这种病？

当初了解这个迷思的时候，我的最大感触是，我们从生下来之后所有的知识与经验，可能都是“错的”。未经省察的人生，不值得过。同样，未经省察的社会规范，也不值得遵守。我们是不是能在方阵中前行的时候，观察和思考一下，我们是在正常的走路，还是在顺拐？我们口口声声说的红色，是否真的是红色？我们认为的理所当然是否真的是正确的事？（比如，是否男性就一定要表现出阳刚之气不能娘？这就是社会规范问题，此处依然按下不表。）

JOJO!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