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志禅师《十二时辰颂》浅释

轉自 寶志禪師《十二時辰頌》淺釋


寶誌禪師,劉宋泰始年間(公元466年—471年),常往來於都市,居無定所;口中有時吟唱,頗似讖記,眾人爭問禍福,所言均驗,稱為「神僧」。齊武帝以其惑眾,命拘捕入獄;然日日見師散步街頭;及查看獄中,則師仍在牢房打坐。齊武帝聞悉此事,請師入華林園供養,禁其出入。但師並不受其約束,仍常來往於龍光,淨名,興皇等寺。至粱武帝建國,始解其禁,並尊奉為國師,時常長談,請開示法要。師於梁天監13年(公元514年)12月圓寂,世壽96歲,敕葬於金陵鍾山獨龍阜,並於墓旁建開善寺,謚號「廣濟大師」。


 

平旦寅,狂機內有道人身。
窮苦已經無量劫,不信常擎如意珍。
若捉物,入迷津,但有纖毫即是塵。
不住舊時無相貌,外求知識也非真。

每天平旦(日出前的黎明時分,約清晨3-5點)寅時,陽氣發生,人們紛紛從睡夢中醒來,你可知道,在諸位癲狂迷亂的機體之內,本來就有覺悟的道人(指得道之人)之真身啊。可嘆世人因迷惑而陷入貧窮困苦(指眾生忘失了本有的功德智慧之富足,落入迷茫苦惱之困境),已在生死輪回當中經歷了無量劫;始終不相信自己一直在捧著無價的如意珍寶,更不懂得如何運用它。

其實,但凡你有所作為,都是那自性的如意珍寶在發揮作用,可如果你遺忘了它,反而去攀緣、捉取外在事物,便會誤入迷途;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攀緣、捉取,也都是塵勞妄想,而非自性的如意珍寶本身。如何才能夠找到自性的如意珍寶?要知道,它雖然無相,卻不會滯留在原本的無相境界,而能夠自在顯現一切有相境界;縱然你去向外在的善知識求學,得來的也只是方便指引而已,並非真正的如意珍寶。

日出卯,用處不須生善巧。
縱使神光照有無,起意便遭魔事擾。
若施功,終不了,日夜被他人我拗。
不用安排只麼從,何曾心地生煩惱。

日出時分(約早晨5-7點)正是卯時,人們開始了一天的生活,開始運用自性的如意珍寶發揮種種作為;但你該如何運用它呢?不必依賴任何巧妙方法,直接去用就好了。縱然你的自性如意珍寶,其神妙光明能夠遍照有、無兩邊,它圓滿自在;可你一旦生起意念分別,立即就會遭遇魔境界的擾亂。

這自性的如意珍寶啊,如果你要去對它用功,你終究無法明瞭它;就算你日日夜夜勤奮修行,還是會被人、我等等分別執著所扭曲(拗:音「奧」,不順,彆扭)。那你該如何修行呢?對於這自性的如意珍寶,你不要為它作任何安排,只需要隨順它的自在無為;一旦你明白了它,知曉它就是本來心地,你會發現,無始以來,它從來不曾生起任何煩惱。

食時辰,無明本是釋迦身。
坐臥不知元是道,只麼忙忙受苦辛。
認聲色,覓疏親,只是他家染污人。
若擬將心求佛道,問取虛空始出塵。

食時(早晨7-9點)就是辰時,也是人們用早飯的時間,別光顧吃啊,你可曉得,一切眾生的無明身心本就是諸佛真身,本就和釋迦牟尼佛的法身一樣。因為他們不知道行、住、坐、臥本來就是大道真體在運行,所以只落得在生死輪回當中像沒頭蒼蠅一般忙忙碌碌,白白承受了許多苦惱辛酸。

假如你習慣於向外認取聲、色等等六塵,習慣在眾生當中尋覓分別誰和我疏遠、誰和我親近等等,那你就還沒找到自己的家,只不過是流連在別人家的,那迷失自性的染污之輩。假如你想要用自己的心去求得佛性,去尋找大道的話,呵呵,那就只好請你去詢問虛空了,等虛空回答你,那時你或許能夠出離塵勞妄想。

隅中巳,未了之人教不至。
假饒通達祖師言,莫向心頭安了義。
只守玄,沒文字,認著依前還不是。
暫時自肯不追尋,曠劫不遭魔境使。

隅中(臨近中午的時候,約9-11點)就是巳時,太陽越來越光明,自性也同樣光明,但是啊,那些尚未了卻執著心的人,尚未明瞭大道方向的人,誰也教不會他們。就算你覺得自己已經通達了祖師的種種開示言語,告訴你吧,千萬不要在自己的心頭安置任何殊勝法義,哪怕是究竟了義的法義,因為法義不代表心性,甚至會阻礙你覺悟心性。

那該如何修行?對於見性的人來說,只需要守護內在的玄機大道,那裡本沒有任何文字,也非文字可抵達;假如你把言語法義等等認作是菩提大道而加以守護,那就和前面一樣,還不是明心見性。如何才是明心見性?只要一瞬間自見自明,親見自心覺性,當即肯定它就是如如之性,就是菩提大道之真體,於是不會再去向外追尋——這就是明心見性,從此,縱然還要經歷空闊無盡的久遠劫數行菩薩道,你也不會再被魔境界所驅使。

日南午,四大身中無價寶。
陽焰空花不肯拋,作意修行轉辛苦。
不曾迷,莫求悟,任爾朝陽幾回暮。
有相身中無相身,無明路上無生路。

到了日中(太陽位於正南方一帶,約11-13點)午時,太陽光明燦爛,你可知道,你那地、水、火、風四大所構成的色身當中同樣蘊含著像太陽一樣的無價珍寶呢。這身外的一切啊,就如同陽焰(地面反射陽光,遠看像水面一樣閃亮,稱為陽焰,往往被動物誤認作是水)和虛空花(指眼睛生病的人在虛空當中所看到的那些光點、花點等等景象,其實是幻覺)一樣,你為何不肯拋棄這些虛假的景象,為何非要在種種境界當中造作修行,反而使自己越來越迷茫,越來越辛苦呢。

你的自性啊,它從來就不曾迷惑,所以你不要向外去追求開悟,而只需反觀內心;一旦你明見內心覺性,會發現它從來如此,不曾隨著你的妄想心陷入悲歡苦樂,任它日出日落多少回,覺性一如既往如如不亂。這覺性就是無相法身,在你那看似有相的身心當中天然具備無相法身;而你在生死輪回當中所經歷的無明迷惑之路,其實也就是無生無滅的無生大道是也(有相的身心生生死死,其內在的無相法身即覺性,卻無生無滅,故稱無生大道,也是涅槃大道,它不是修來的,而是本來如此。真正的修行,就是你要充分明瞭它)。

日昳未,心地何曾安了義?
他家文字沒親疏,莫起功夫求的意。
任縱橫,絕忌諱,長在人間不在世。
運用不離聲色中,歷劫何曾暫拋棄。

日昳(昳:音「疊」,太陽偏西,約13-15點)未時,太陽走向西方,光明盛極而衰,如來教法也正在衰敗啊,修行人,你可曾明瞭心地?如果已經明瞭,你且看它何曾有什麼道理,何曾有什麼了義、不了義呢?再看那所有的經論開示,都是別人家的文字而已,哪裡有親近、疏遠之分,哪裡有什麼值得死抱著不放呢;因此,既然你已經見性,就不必再耗費功夫到別人的文字裡面去苦苦追尋真意了。

那你該如何修行呢?見性的菩薩們,你盡可隨順因緣任意縱橫,菩提大道當中本沒有任何忌諱;就算你長劫顯現在人世間行菩薩道,其實你的心性根本不曾落在那塵世里。心性到底在哪裡?隨你運用都是心性本身,它雖然無形無相,卻不曾離開過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和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就算你曾經在生死輪回當中流浪了無量劫,它也一刻都不曾拋棄你。

晡時申,學道先須不厭貧。
有相本來權積聚,無形何用要安真。
作淨潔,卻勞神,莫認愚痴作近鄰。
言下不求無處所,暫時喚作出家人。

晡時(晡:音「不」,晡時約指15-17點)就是申時,太陽逐漸西斜,光明越來越弱,學修菩提大道的人啊,首先要能夠安於清貧,不要憎惡它,因為它正是你修行的助緣。你看那塵世間的種種有相事業,本來就是隨著因緣果報暫時積聚起來的,所以也終將隨著因緣了結而消散;可你的心性呢,它從來就無形無相,所以它不曾隨著因緣而積聚,也永不會消散,它無形無相而不生不滅,你還要向哪裡去尋覓大道,何必再去安立什麼清淨真如呢。

假如你通過造作去追求所謂的清淨,把這叫做修行,其實是在白白地勞累心神;因為你的心性不曾污染,再去另外追求清淨豈不是愚痴麼?你怎可把這樣的愚痴行為當做修行,怎可與愚痴做鄰居呢。真正的修行人不會去追求清淨,也不會在乎名頭,就在語默動靜當下,他心地安然明瞭,什麼都不去索求,哪裡都不停留,就這樣無住無為安於心地,他本沒有名字,世人暫時把他們叫做出家人罷了。

日入酉,虛幻聲音終不久。
禪悅珍饈尚不餮,誰能更飲無明酒。
沒可拋,無物守,蕩蕩逍遙不曾有。
縱爾多聞達古今,也是痴狂外邊走。

到了日入(太陽落下去,約17-19點)酉時,太陽下山,光明隱去,你可知道,這塵世間的聲音等六塵境界也和夕陽一樣無常,終究不會長久存在。因此,見性的菩薩們智慧清明,無欲無求,對於如同珍饈美味一般的禪悅法喜尚且不曾貪著(餮:音「貼」的第四聲,貪食),在心性空朗當中,又有誰能夠去痴迷於如醉酒一般的無明呢(菩薩證悟自性空,透達於人無我和法無我,因無絲毫我執而破盡無明,即將成佛)。

到這裡,沒有什麼(例如無明、妄想、煩惱、生死輪回、習氣等等)可拋棄的,也沒有什麼(例如心性、法身、涅槃、菩提佛果、智慧等等)需要守護的;就這樣空空蕩蕩逍遙自在,那塵世間不曾有啊。假如不能夠如此明瞭自性和自性空,就算你博學多聞,知識學問遍及古今中外,呵呵,那也不過是在家外邊痴迷狂走的一個流浪漢罷了。

黃昏戍,狂子興功投暗室。
假使心通無量時,歷劫何曾異今日。
擬商量,卻啾唧,轉使心頭黑如漆。
晝夜舒光照有無,痴人喚作波羅密。

黃昏(日落以後,天色尚未全黑,約19-21點)戌時,天色越來越暗,那些癲狂的修行人啊,他們只知道在造作當中用功,卻因此把自己投進了暗室一般的無明妄想。請看看你的心性吧,假使你具有宿命通,能夠知曉無量劫以前的事情,你那心性從無量劫以來,何曾與今天有什麼差別呢。

假如你對此不明白,不肯去好好觀察體會,還想要商量、討論一番的話,那便陷入了瑣碎的糾纏分別(啾唧:細碎的聲音,引申為瑣碎無聊之語),反而使你心頭那覺性的光明隱去,轉入漆黑的無明黑暗。其實,無論白天黑夜,你的覺性光明一直都在,它覺照著白天與黑夜,也覺照著有相、無相等一切法;那尚未見性的愚痴之人聽到我這麼說,他恍然大悟,於是他就把這自性光明叫做波羅密(解脫到彼岸),而不曉得它本沒有任何名字。

人定亥,勇猛精進成懈怠。
不起纖毫修學心,無相光中常自在。
超釋迦,超祖代,心有微塵還窒礙。
廓然無事頓清閒,他家自有通人愛。

到了人定(夜深人靜之時,約21-23點)亥時,大家該休息了,各位菩薩,你們還折騰什麼呢,你們那所謂的勇猛精進仍未離開造作,反而因為失去對於自性的明瞭而成為一種懈怠。見性的人和你們不一樣,他們不曾生起纖毫有修有學之心,在覺性本來的無相光明當中恆常自在。

這無相光明啊,它當即超越了釋迦牟尼佛之形相,也超越了歷代祖師菩薩之應現;這無相光明就是你的本心,但你心裡如果還存有如同一粒微塵般大小的牽掛執著,就會被它阻窒(窒:不通)障礙。何不任其廓然(空寂,廣大)無事,當下清閒自在呢!就算你們聽不懂我的話,也無妨,因為自會有別家那些通達的人愛不釋口哇。

夜半子,心住無生即生死。
生死何曾屬有無,用時便用沒文字。
祖師言,外邊事,識取起時還不是。
作意搜求實沒蹤,生死魔來任相試。

到了夜半(約23-1點)子時,人們在夢里安睡,修行人啊,你可知道,假如你把心安住在無生無滅的境界,那反而落入了生死(此指變易生死,那讓心安住的就是微細生滅念,屬於變易生死)。生生死死本就建立在虛妄的生滅念之基礎上,那基礎就是虛妄的,生死輪回同樣虛妄,它怎會屬於「實有」呢?但它也確實能夠在妄想心當中隨業幻化顯現,猶如夢境一般,所以它也不屬於「虛無」。那你該如何用心?需要用的時候就用,沒那麼多文字言語可計較。

歷代菩薩祖師們留下了許多言語開示,對你來說,那其實也是外邊的事,而非你的本然心性;假如你把祖師們的言語開示抱著不放,從中進行種種分別執取的話,那就不是祖師之本意了。你的心性本來無所住,它到底在哪裡?你非要作意用心去搜尋的話,它確實沒有任何蹤跡可尋;但對於見性的菩薩們來說,無論經歷多少回生生死死,都不會丟失它,生死魔境絲毫奈何不了它。

雞鳴醜,一顆圓光明已久。
內外接尋覓總無,境上施為渾大有。
不見頭,又無手,世界壞時渠不朽。
未了之人聽一言,只這如今誰動口。

到了雞鳴(天明之前,約凌晨1-3點)丑時,公雞開始啼叫,但天色仍是一片漆黑;不過,你的覺性啊,它本就像一顆夜明珠那樣發散著圓滿光明,且由來已太久。它到底在哪裡?無論你怎樣在心內、心外去搜尋,試圖接觸它,你總歸將一無所獲——它似乎是無;但當你的六根對應於六塵境界而發揮種種作為的時候,便會知曉它渾然天成——它又似乎是無比廣大之有。

這覺性光明啊,它沒有頭,也沒有手,但卻天然能夠覺知,天然能夠發揮一切作用;乃至於,就算到了這個世界毀壞之時,它(渠:第三人稱代詞,他、她、它之通稱)也不會毀壞,不會朽爛。那些尚未明瞭自性的人啊,請聽我這最後一句話:如今,當你讀念這偈頌之時,到底是誰在使你動口發出聲音呢(在這裡,寶志禪師為大家直接指出,諸位身心當中那渾然天成的活力,就是你的覺性,就是你的本來面目。請好好靜心觀察,僅僅理解不算數,必須親自找到它才叫做見性,找到了就不會再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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