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1

第一百八十章  国家利益

在王队长那儿开完了出门证,我叼着“群英烟”,来到了大门口。木雕似的哨兵一下子“活”了,伸手把我拦住,验看完了出门证之后,这才放我走出大门。我踱着四方步,来到停在距离大门大约二十米处的“北京212”吉普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

李天勤抽了抽鼻子,冷电般的目光盯了我半晌,说道:“小战,你酒瘾不小呀!……”

“偶尔为之!偶尔为之!……”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

李天勤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培训班不是有‘禁酒令’吗?……怎么还犯纪律?……”

见李天勤说得严厉,我顾不得涉嫌出卖朋友,赶紧陪着笑脸说道:“俺的同班同学杨丽娜犯了酒瘾了,学员队的王队长是她三大娘六舅家的表哥。所以,杨丽娜一跟她表哥说,王队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俺们在寝室内小酌的事儿只好眼不见心不烦了。……”

李天勤怒道:“王定邦这个混账王八蛋,我真该一枪把他毙了!……执行纪律怎么也能分出亲疏来?像他这样培养的学员在残酷的‘隐蔽战线’斗争中怎么能担当大任?……”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喝顿酒至于整这么严肃嘛?……”我是第一次见李天勤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噤若寒蝉。不过,我从此却意识到了,铁一般的纪律对于一个“政保”战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小战,喝酒是会误事的!……”李天勤见我紧张,叹了口气之后温言说道:“唉……行动幸亏是明天晚上才正式开始,要是换成今天晚上……嘿嘿……因为你喝酒影响了执行任务,损害了国家利益,你和王定国这个王八蛋都得上军事法庭,你曾二哥也救不了你!……”

见李天勤越说越严厉,我不敢顶嘴,只好垂着脑袋闷声发大财了。猛然见李天勤发动了“北京212”吉普车,我急忙说道:“李哥,俺是不是回寝室收拾收拾东西……”

李天勤的口气缓和了下来,说道:“不用了!……会有人替你收拾,送到我办公室的。……等你完成了任务,会挑出来不涉密的东西邮到你家里去的。……”

“‘隐蔽战线’的规矩真多!……”我嘀咕了一句,说道:“哦……那就多谢李哥了!……”

“你少跟我扯用不着的!……你以后少犯纪律,圆满完成任务,我就算烧高香了,哪里敢指望你谢我?……”李天勤笑着说到这里,接着转移了话题:“小战,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行动计划》你还记得多少呀?……不会都当下酒菜儿吞到肚子里,又都屙出去了吧?……”

“哪儿能呢!……李哥你要是不信可以考俺,要是错了一个字儿,俺都是你‘揍儿’的。呵呵……”见李天勤的脸上多云转晴,问起了《行动计划》,我立刻来了精神头儿。

李天勤手扶方向盘,目不斜视的说道:“小战,你是大学生,不能张口就说脏话。……”

“嗯呐!……嗯呐!……”我连连点头,用东北农村的方言答道。接着还忘不了显摆:“俺记下来《行动计划》之后,就让它融化在血液里,落实在行动中。……白天可是一个字儿都不敢想,生怕晚上睡觉‘那前儿’说梦话‘嘚啵’出来,坏了李哥的大事儿。……”

“嗯……你知道保密就好!……”李天勤夸了我一句之后,似乎是还有点不放心,开始提问起《行动计划》的要点来。我极力挖掘出脑海深处的记忆,有问必答。

李天勤给我看的《行动计划》,只是涉及到我这部分,计划的全部内容我并不知道。直到二十多年后,我重返第二故乡哈尔滨,在侦破“吉林化工厂大爆炸”一案时,经总部批准,调阅了我所参与的“铁血锄奸”行动的案卷,这才知道了“铁血锄奸”行动的来龙去脉。

加藤秀乡的家族企业“加藤会社”是小日本“黑龙会”的分支,在日本十分显赫。多年后,与山口组、稻川会和住吉会一道,成为小日本“四大黑帮”之一。

加藤秀乡受家族文化的影响,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一九三九年在小日本鬼子的东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之后,被分配到烟台的小日本鬼子宪兵队,当了一名少尉军官。年底元旦之前的一个偶然机会,加藤秀乡看上了烟台一个大户人家十六岁的女儿刘秀娟,遂强占为妻。刘秀娟一家虽然家境殷实,但毕竟是亡国奴,哪里敢反抗小日本鬼子宪兵队军官的无理要求,只能忍气吞声。翌年,刘秀娟诞下一女。加藤秀乡虽然只是偷偷的把刘秀娟霸占了,但是极为喜爱这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儿,加藤秀乡为这个小女孩儿取名加藤亚津莎。

一九四五年小日本鬼子投降之后,加藤秀乡随其他投降的小日本鬼子回国。由于刘秀娟母女并非日裔,与加藤秀乡又没有什么名分,所以不能随加藤秀乡东渡日本,夫妻二人只好洒泪相别。八路军东海独立团、乳山独立营、昆嵛独立营、牟平独立营和烟台大队等攻克了烟台。消灭了烟台的伪军白书普保安队,也消灭了逃到烟台的蓬莱郝铭传部、牟平县的纪显邦部、福山县的张立业部以及孙振先部等伪军,让烟台这座美丽的城市回到了人民手中。

刘秀娟害怕八路军烟台市政府清算她的“汉奸罪”,她自己改名为王淑媛,给女儿改名为滕亚莎,逃到了牟平乡下。在山沟里的埠前村,好心的因伤残转业回乡的八路军战士黄四虎收留了走投无路的王淑媛母女,黄四虎认滕亚莎为女儿,改名黄亚莎。

克服了难以言尽的苦难,生活了十五年之后,黄亚莎高中毕业毅然返乡,在当地人民公社当了干部,不久就与比她大十一岁,大字不识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赵冠吾结婚。婚后,育有一子四女。长子赵耀庭比我小一岁,自幼跟着村内的武学大师赵昱晏练习“宋太祖长拳”和“查拳”。赵耀庭不仅练得一身好功夫,身体也格外强壮。这时,王淑媛和黄亚莎已经因为贫病交集,不幸去世了。母亲的过早离世,使得赵耀庭更恨透了当年抛妻弃女的加藤秀乡。

加藤秀乡初到中国的时候,对中国人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认为都是劣等的“支那”人种,唯有宪兵司令冢本敬壱郎大佐的翻译官苑少卿是个例外。一来,苑少卿是冢本敬壱郎大佐的表妹夫;二来,他和苑少卿是东京陆军士官学校的校友,苑少卿还是他的学兄。别扭了一些日子之后,加藤秀乡和苑少卿相处得越来越好,最后呼兄唤弟几乎忘记了汉和之分。

加藤秀乡回到日本后,正赶上日本战败后的经济大萧条,加藤秀乡的家族企业“加藤会社”举步维艰。尤其是在一九四五年的九月十三日,“美国佬”以“极端右翼组织”为名强行取缔了“黑龙会”之后,“加藤会社”犹如雪上加霜。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中,加藤秀乡凭借顽强的毅力、灵活的头脑,以及在烟台宪兵队练就的心狠手辣竟然逆势而上。到朝鲜战争爆发时,加藤秀乡已经从基层的管理者成长为“加藤会社”的中层管理人员。在这期间,加藤秀乡结识了“美国佬”“CIA”驻日本的间谍Christopher Andrew(克里斯托弗·安德鲁)。并在Christopher Andrew的推动下,加入了“CIA”,成为“CIA”的外围情报员。

朝鲜战争的爆发给“加藤会社”的蓬勃发展带来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加藤秀乡也在众多追随者的拥戴以及“CIA”的助力下进入了“加藤会社”高层。

而苑少卿苑老前辈在一九四五年初,被山东省委“铁血锄奸队”从烟台营救回根据地之后,这才知道失散十三年之久的结发妻子于淑媛和儿子苑世伦还活在世上。妻子于淑媛一直在中央军委机要部门工作,儿子苑世伦改名曾慕卿,意思很浅显,显然是“曾经爱慕苑少卿”。

按照中央情报部副部长李克农的命令,山东省委本来想把苑少卿苑老前辈直接送往延安。可是,山东抗日战争的形势发展极为迅速,小日本鬼子眼看着已经支撑不住了。苑少卿苑老前辈克制住了急于与失散十三年妻儿相会的迫切心情,致电李克农副部长,要求留在胶东,为“建立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参加对第二故乡胶东小日本鬼子的最后一战。“八一五”小日本鬼子投降之后,苑少卿苑老前辈随吴克华将军任师长的山东军区第五师去了东北。直到在辽沈战役中完成了所参与的策动长春国民党守军曾泽生所部第六十军起义的任务之后,才在李克农副部长的安排下,赶往河北西柏坡,与结发妻子于淑媛和儿子曾慕卿相会。

苑少卿苑老前辈的儿子曾慕卿更为出色,小小的年纪就展示出了“无线电情报”的天赋,并由此深受陕甘宁边区保安处“情报侦察干部训练班”教授无线电通讯,被誉为“中国军工泰斗”的刘鼎的喜爱。在刘鼎的鼎力举荐下,曾慕卿被送往苏联“列宁格勒通信学校”学习。一九四一年苏联卫国战争爆发后,曾慕卿回国在母亲于淑媛身边工作。曾慕卿从此一直从事“无线电情报”工作,做出了不凡的业绩,成为新中国情报、保卫战线的骨干。

中国改革开放的春风不仅吹遍了神州大地,也吹向了全世界。一时之间,嗅觉灵敏的商人嗅到了可以赚取白花花银子的商机,纷至沓来。而各国情报机构的鼻子那是比狗还要灵的,他们则嗅到了另外一种气息。于是乎,神州大地谍海暗潮涌动,各路间谍分别怀揣着不同的目的,以不同的面目、不同的借口、不同的身份窜入华夏。

各路间谍涌入大陆,那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海峡对岸的国民党“军情局”又岂能自甘寂寞。“军情局”只是苦于在大陆的“谍报网”几乎尽遭摧毁,屈指可数的几条漏网之鱼也全部停止了活动,深藏于九渊之下。别说重新启用这些人,就是找到都比登天还难。原有的“谍报网”被摧毁了,那就发展新的,在对方的阵营中发展“内线”。“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嘛。国民党“军情局”开始百折不挠的向大陆派遣间谍。谍报业内的人都知道,在对方阵营内部发展情报员是难度最大、风险也最高的间谍活动。就像是证明这条规律,国民党“军情局”派遣的人员大都人间蒸发,剩下的也都狼狈的逃了回来。尤其是海峡对岸东部军区,由曾慕卿领导的反谍机构让国民党“军情局”吃尽了苦头。国民党“军情局”对曾慕卿恨得真达到了“饮其血,食其肉,寝其皮”的地步。

此路不通,再寻别径。国民党“军情局”确实神通广大。就在一九八二年日本富士山的樱花绽放的季节,好一幅“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迷人景象。可是,与这东瀛风光之美的景色格格不入的是,加藤秀乡的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自称姓贾,名国仕,是来自中国台湾的商人。闻听加藤先生对中国黑龙江的“黑金”十分感兴趣,经Christopher Andrew先生的介绍,特地前来寻求与加藤先生合作。

那加藤秀乡是什么人呀?在中国的六年,他一直从事的就是抓中国人的“地下工作者”。回到日本之后,又在日本的商海和黑道中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加藤秀乡“整个浪儿”就是一个狐狸和猴“配”的,那是长了毛比狐狸都精的“老狐狸”。所以,贾国仕一说来意,加藤秀乡就知道这个人在撒谎。两人一番试探,贾国仕确信加藤秀乡可以合作之后,这才合盘托出他的真实来意。

原来,贾国仕的真实身份是国民党“军情局”五处二组的少校。国民党“军情局”已经铁了心要对死对头曾慕卿下手。在知悉了加藤秀乡与曾慕卿的父亲苑少卿苑老前辈的关系之后,定下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通过加藤秀乡接触到苑少卿苑老前辈,再通过苑少卿苑老前辈策反曾慕卿,组建新的“情报链”;中策是通过苑少卿苑老前辈使用“反间计”,让曾慕卿身败名裂;下策是通过苑少卿苑老前辈接触到曾慕卿,并伺机除掉曾慕卿。

加藤秀乡和贾国仕一拍即合,很痛快的答应了和国民党“军情局”合作。他本来就对中国黑龙江的煤炭资源垂涎三尺,已经派他的得力干将、“加藤会社”的培训课课长原田一男去了中国。原田一男去中国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去山东,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妻子”刘秀娟和女儿加藤亚津莎。另一项任务就是去黑龙江的哈尔滨,寻找合作“倒煤”的机会。如果有合作“倒煤”的机会,就趁势把“加藤会社”的势力扩展到中国。

原田一男很能干。他来到中国后,直奔山东烟台。当地中日友好协会满口答应,一定全力协助寻找刘秀娟和加藤亚津莎母女。原田一男又奔向哈尔滨,以日本“加藤会社”全权代表的身份受到哈尔滨市委书记蒋仄铭的接见,并与蒋仄铭建立起了非常不错的个人关系。经蒋仄铭不懈努力,已经离休回老家哈尔滨颐养天年的苑少卿苑老前辈终于答应见原田一男。

国民党“军情局”的计划看似进行得很顺利,实际上运气糟糕透了。加藤秀乡和贾国仕的密谋很快就被中国军队埋在“加藤会社”内部的“钉子”意外侦知了,中国军队的反谍部门开始酝酿应对措施。但是,中国军队的反谍部门很头痛,因为苑少卿苑老前辈是重点保护的人。考虑到苑少卿苑老前辈的安全,是不能够让原田一男见到苑少卿苑老前辈的。八十三军负责“政保”工作的李天勤李参谋就是具体负责暗中保护苑少卿苑老前辈的人。就在军队的反谍部门为难之际,意外发生了,原田一男被我所杀,接着,加藤秀乡登场了。

军队的反谍部门明知道加藤秀乡是个国际间谍,这次来华不利于曾慕卿,也不利于苑少卿苑老前辈。可是他来华的理由冠冕堂皇,第一处理原田一男被杀一案;第二与哈尔滨市政府商谈投资事宜;第三会见四十多年前的老朋友苑少卿苑老前辈。也就是说,加藤秀乡既抓不得,也不能放任他活动。加藤秀乡的到来,犹如“豆腐掉进煤堆里,拍不得也吹不得。”

正当军队的反谍部门为暗中保护苑少卿苑老前辈父子的工作感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暗中保护苑少卿苑老前辈父子的工作“柳暗花明又一村”。

烟台中日友好协会的同志恪尽职守,费尽了周折,还真的找到了加藤秀乡遗留在华的妻子刘秀娟和女儿加藤亚津莎。令人惋惜的是,刘秀娟和加藤亚津莎母女,也就是王淑媛和黄亚莎母女已经因为贫病交集,不幸先后去世了。让加藤秀乡感到一丝宽慰的是,女儿加藤亚津莎给他留下了一个外孙和四个外孙女。加藤秀乡本想立刻赶往中国,与外孙和外孙女相会,可是,大喜之余心脏病复发,只得派他的儿子也就是黄亚莎同父异母的弟弟加藤正雄代表他赶往山东烟台,并办理一个外孙和四个外孙女回到日本的事宜。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见舅如见娘”。让金加藤秀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外孙赵耀庭因为外祖母刘秀娟和母亲加藤亚津莎的过早离世,已经恨透了当年抛妻弃女的加藤秀乡。随行的烟台中日友好协会的翻译说明来意后,性情耿直的赵耀庭,也就是加藤正雄的亲外甥浑身颤抖,已经怒不可遏了。

“私はあなたの叔父の加藤正雄です!……”当泪流满面的加藤正雄激动万分的扑向赵耀庭,准备与外甥相认时,却被愤怒已极的赵耀庭一顿“大板儿锹”打跑了。

赵耀庭大骂了加藤正雄一顿后,甚至扬言要“典房子卖地”去日本杀光加藤秀乡全家。

  加藤正雄返回日本后,如实向加藤秀乡说明了一切。加藤秀乡还不死心,准备把哈尔滨的事情办完之后,再亲赴山东烟台,哪怕只是见见外孙和外孙女也是好的。

根据我所调阅的我所参与的“铁血锄奸”行动案卷的描述,赵耀庭和我长得犹如“双胞胎”,就算是赵耀庭的亲娘加藤亚津莎,也就是黄亚莎死而复生,恐怕也难以分辨。还有一个有利的条件,就是我和赵耀庭都是胶东人,口音一样。也许,这就是我被选为“铁血锄奸”行动“杀手”的重要原因吧。

在八十三军招待所休息了一天一夜之后,我换上了李天勤给我准备的“行头”。那是美国名牌“Playboy”大花格子真丝衬衫,以及西班牙著名品牌“Zara”的喇叭裤,和意大利著名品牌“Silvano Lattanz”的皮鞋。还有在风靡一时的日本电影《追捕》中,矢村警长留着大鬓角的大背头头套,美国科幻连续剧《大西洋底来的人》中麦克·哈里斯的蛤蟆镜。

当我把这些“行头”都弄到自己身上,在镜子中一照,都他娘的不认识自己了,这不“整个浪儿”一个回国投资的“归国华侨”嘛。

来接我的李天勤没有驾驶那辆“北京212”吉普车,而是换了一辆挂着地方牌照,“老毛子”的GAZ-21“伏尔加”牌轿车,和我在培训班训练的那辆一样。在车上,李天勤从档案袋中拿出来两张照片,告诉我年纪老的就是加藤秀乡,三十多岁的是加藤秀乡的儿子加藤正雄。我把加藤秀乡和加藤正雄父子的相貌牢牢记在脑海里之后,笑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李哥,你给俺置办了这一身‘行头’得花多少钱呀?……”

李天勤手扶方向盘,头也不回的笑着说道:“我说小战,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呀,我哪儿有那么多的钱给你置办这身‘行头’!……实话告诉你,这身‘行头’都是假的,而且执行完任务后,你还得还给我。呵呵……小战,我发现你的心理素质很不错呀,这才接受了几天的培训呀,就在这么艰巨的任务面前镇定自若。真是天生的‘杀手’!……”

“那当然了!……俺是谁呀?……”我正想吹吹牛,说“老子又不是第一次搞暗杀了”,猛然意识到说了这句话,恐怕就得说清楚“呼兰大侠”的事儿,我又勉强把话吞了回去。

李天勤谆谆教导道:“小战,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才行。否则,那就是轻敌了。……组织上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党对你的信任!……”

“李哥放心!……俺决不辜负党的信任和你的重托,坚决完成任务!……”我郑重说道。

GAZ-21“伏尔加”牌轿车很快就停在“国际饭店”的大门前,李天勤再次嘱咐我:“小战,国家利益至上!……胆大心细,遇事不慌!……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身后有我们这些战友!……”

“是!……请李哥放心!……”我回答完毕之后下了车,大摇大摆地哼着不知名小曲儿,“扬了二正”的向“国际饭店”的大门走去。嘿嘿,别管真假,就我这一身打扮进“国际饭店”,那是“老何家闺女嫁给老郑家,正合适。”进了“国际饭店”大堂,眼角的余光向四周“撒嘛”了一圈,发现大堂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坐在服务台后面“打盹儿”。

我心中暗自嘀咕道:“嘿嘿……‘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女服务员没准儿也是李哥的战友,来协助自己完成任务的!……”

我后来从所调阅的这次“铁血锄奸”行动案卷中得知,军方反谍部门十分重视这次行动,志在必得。不仅大堂服务台的女服务员是反谍侦察员,还有四五名反谍侦察员化妆成服务员进入了“国际饭店”,隐蔽在各个角落。而508房间,也就是加藤秀乡所住房间的楼上,住着一对儿三十多岁的夫妇,登记的身份是来哈尔滨考察投资坏境的华侨。实际上,这二人也是反谍侦察员,或者说是备选“杀手”。我的行动一旦失败,将轮到他们动手。

我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昂首阔步走进电梯,来到了顶层,在虚掩着门的519房间柜子里翻出了《计划》中描述的那个旅行袋,我从旅行袋中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原来是一身很平常的乡下少年常穿的黑布夹袄和裤子,以及一双脏兮兮的袜子和布鞋。旅行袋中还有一柄打造十分粗劣,钢质却很好的大刀,样子极像“刀王”所使得那把砍刀。另外一柄匕首表面上看去也是民间的铁匠铺所打造的,只不过极为锋利。

我换好了衣服,连同头套、眼镜都装入旅行袋中,放回柜子内,走出了519房间。

通过安全通道,我来到了四楼,探头向走廊尽头望去。只见昏暗的夜行灯光下,走廊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放轻脚步,踩着地毯,向408房间走去。来到408房间门前,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确信没有人后,这才掏出小飞送我的开锁工具。因为按李天勤的计划,反谍人员专用的开锁工具是不能使用的。

我所参加的哈尔滨“特种培训班”也有“开锁”这门课程,和小飞教我的开锁技巧各有千秋,高手在民间呀。就像二十五年之后播出的电视剧《潜伏》中男主人公余则成所说的,他能打开这座城市80%的门锁。我能够打开的哈尔滨门锁就算达不到80%,78%还是有的。那时候的宾馆所有房间的门锁还是靠钥匙打开,对于我来讲,小菜一碟。

就在我悄无声息的打开408房间的房门,像鬼影一样遛了进去,确信没有异常,随手关上房门的时候,意外出现了。突然,“啪”的一声轻响,套房客厅拉着厚重窗帘下的地灯被打开了。我被吓了一跳,但不到一秒钟就镇定下来,眯着眼睛向灯光下望去。

只见罩着灯罩的地灯灯光下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精瘦精瘦的老人,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我的脑中一闪念,他,就是我的目标,加藤秀乡!他身边站着一个面如寒霜,怀中抱着一柄日本军刀的中年人,应该就是加藤秀乡的儿子加藤正雄了。

加藤秀乡和加藤正雄父子就像是知道我这个时间要来,提前坐在窗下,准备好了。这件事令我十分费解。完成任务之后,我曾询问李天勤。李天勤也愣住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忽然,加藤正雄冷冰冰的说道:“この野郎は本当に来た!この方はあなたの祖父です。早く来てくれた祖父に頭をぶつけてください。……”

我在大学期间学习的是日语。可惜我对日语不感兴趣,自学了英语,对加藤正雄的鬼叫只能听懂个大概,要是和他对话的话,恐怕就词不达意了。

加藤秀乡对我似乎没有敌意,他的目光中满是慈爱,用很生疏、带有浓重胶东口音的汉语说道:“孩子,你舅舅去过山东,你是见过的,为什么不认你的舅舅?……‘见舅如见娘’,你怎么能动手打你的舅舅?……你这次来了也好,忙完了哈尔滨的事,跟我回日本!……”

“舅舅?……‘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他娘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呀?……”我有点“懵圈”,只能冷冰冰的含糊答道:“嘿嘿……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加藤秀乡的眼睛湿润了,哽咽着说道:“孩子,你的娘和姥娘都没了。姥爷怎么可能把你和你的四个妹妹留在这里受罪?……听姥爷的话,跟姥爷回日本,让姥爷赎罪!……”

加藤秀乡的话情真意切,我心中一软,差一点决定放弃计划。但是随即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战智湛你想啥呢?国家利益至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我把心一横,冷酷无情的说道:“俺这次来,就是特地取你项上人头!……识相的,就乖乖的把脑袋伸过来,等老子砍,免得老子费事儿!……你要赎罪,就拎着你自己个儿的脑袋瓜子,去胶东周村的西大岗子,祭奠枉死的一百七十九位父老乡亲!……”

“ばかやろう!……あなたはあまりにも無礼です。どうしてあなたの祖父とこのように話ができますか?……”加藤正雄怒吼了几句之后,又对加藤秀乡说道:“お父さん,この野郎は腕に任せて三脚猫の中国の技量を学んで,狂暴で尊大です。彼を教訓にして,人の外に人がいることも知ってもらいます。加藤家族には決まりがあります。……”

“唉……也好!你们爷儿俩就比划比划,我看一看这孩子的本事。回到日本之后,也好量才使用!……”加藤秀乡叹了口气,嘱咐完加藤正雄之后,又对我说道:“孩子,仇恨是斩不断血缘的!……你虽然不认你舅舅,但是你却改不了你和你的舅舅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饽饽’,长得简直太像了!……你舅舅要试试你的本事,你们爷儿俩点到为止!……孩子,你要小心,你舅舅是大日本‘北辰一刀流’门下的八段高手。……”

“又他娘的是‘北辰一刀流’,还是八段!……不过,比死在自己手下的那个原田一男还低一段。……”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加藤正雄和自己长得确实极像,如果不是年龄的差距,说是双胞胎没人会不相信。我虽然差异,但还是从背后取下大刀。

加藤正雄对我点了点头,双手握刀,手与肩平,摆出了日本剑道的起手式。看起来,加藤正雄完全把我看成了平等的对手,要与我切磋武艺。我不敢大意,摆出家传“梁氏刀法”的起手式“怒发冲冠”,要以正宗的中国刀法再会一会日本剑道。

我忘了加藤正雄是我的“舅舅”,只想着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为了表示礼貌,我收回大刀,拱手为礼。加藤正雄似乎对我的谦恭很满意,他点了点头,猛然大喝一声,双手握刀高举过头,疾如闪电般向我劈来。不得不说“北辰一刀流”的刀法,十分的诡异,并且杀伤力很强,确实令人有些捉摸不透。我有心试试加藤正雄的力量,右臂前伸,砍刀连架带消,使出一招“梁氏刀法”中的“八千里路云和月”,架开加藤正雄的刀后,准备顺势砍向他的脖子。果然,“当”的一声巨响,我被震得连连后退,加藤秀乡却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这个加藤正雄的力气绝不比原田一男小,刀法却稍逊。我心里有数之后,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和加藤正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叮叮当当”的打成了一团。我惊异的发现,加藤正雄的面庞上居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娘的,这个小日本鬼子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加藤正雄又一次和我分开后,笑着对加藤秀乡说道:“お父さん,この野郎包丁の使い方が上手です。……原田さんに劣らないです。原田さんのポジションを完全に変えることができます!……”

见加藤秀乡微笑着连连点头。我心中有气,说道:“你再看俺这招儿!……”

我眼睛紧紧地盯着加藤正雄,心中默念着刘志清老先生教我的《龙行刀诀》,让《龙行刀诀》在脑海里像播电影一样播了一遍:“刚柔相济,莫测称最。……快慢自得,稳健为贵。……避实就虚,先使一招‘收拾旧山河’,再使一招‘踏破贺兰山缺’。……那个日本武士就是不死,也会带伤。……”

话音未落,我猱身冲上前去,把家传的“梁氏刀法”使得忽快忽慢,充分发挥了“稳健”的要义。转眼间,一套“梁氏刀法”使完。“唰”寒光一闪,加藤正雄一刀劈向我的右肩。我后退了半步,化解了加藤正雄一轮又一轮疾风骤雨般的进攻。趁着加藤正雄身形一滞,我突然猱身直上,欺到加藤正雄身前,右手大刀一招“三十功名尘与土”,引得加藤正雄向右侧身躲避,我的左手食中两根手指紧接着“双龙抢珠”,戳向加藤正雄的双目。这一招出人意料之外,就连加藤秀乡也“咦”了一声,站起身来。加藤正雄虽然大吃一惊,应变仍是奇速。只见加藤正雄双手握刀一横,来削我的手指,头一偏,躲过这我的“双龙抢珠”,一刀向我的左颈劈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先是一招“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架开这一刀,接着再使出一招“踏破贺兰山缺”,“咔嚓”一声削掉了加藤正雄的脑袋。

“やめて!……”加藤秀乡大叫一声,拔出手杖中的长剑,向我冲来。

我岂能给加藤秀乡机会?加藤秀乡还没冲到我身边,我左手已经拔出“攮子”,手一扬,一点寒星直奔加藤秀乡的咽喉。加藤秀乡毕竟年纪大了,没有躲过我当做飞刀掷出的匕首。加藤秀乡扔了手杖剑,捂着脖子,蹒跚了几步,口中“呜噜呜噜”的不知说些什么,慢慢栽倒在地。我走上前去,伸出左手食中二指搭在加藤秀乡颈动脉上,确认他已经死了之后,这才退出了408房间。

可是,当我多年后调阅这次行动的案卷时,却有很多不解。一是哈尔滨市公安局在勘察现场时,在现场地板上发现加藤秀乡留下的血书:“私を殺したのは山東の趙耀广……”

这就奇怪了,我明明确认加藤秀乡已死,他怎么会留下血书?二是据“国际饭店”当班的服务员描述,公安局的画像十足就是赵耀庭。三是哈尔滨市公安局拿着我遗留在现场的匕首追到山东牟平的埠前村,村中的铁匠“赵瘸子”认定,这把匕首就是他为赵耀庭打造的。村中所有的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认定公安局的画像画的就是赵耀庭。可是,赵耀庭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不知所踪了。儿子杀了人,还是外国人,犹如惊天霹雳,赵耀庭的父亲赵冠吾吓得得了半身不遂。公安局从此开始全国通缉赵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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