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着手中的泥老虎:惨白的底色,红蓝黄交错的线条,黑色的的不规则形状的眼睛,大红的牙齿,样子有点粗拙不堪。两只手拿着“老虎的头和尾,稍用力一鼓,一鼓,泥老虎就会“吼叫”了,这“吼叫“短促,低沉,单调,说不出像什么。我端详着它,鼓弄着它,连耳机传来的音乐也听不到了。这个玩具也买了两三年了吧,然而,它早被儿子毫不在意地抛在一边,在他的玩具的海洋里,泥老虎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一滴水而已。
然而,这泥老虎却是我童年过节时才可以拥有的唯一的玩具。印象里,我的童年跟玩具无关,只有好几个伙伴,一起跳绳,踢键子,丢沙包,玩老鼠钻洞等游戏。如果非要我在记忆里找寻一个童年的玩具,那就有且只有泥老虎了。
记得小时候赶年集,那简直是无法形容的盛会,哪管它地面坑坑洼洼,尘土飞扬,喧闹嘈杂,拥挤不堪。只要想到新衣服,想到瓜子糖果等零食就足以让人兴奋不已。
如果恰巧碰到路边有卖泥老虎的,整个人就被钉在了那里,任大人怎么呼唤也拔不动腿,挪不开眼。
在心里鼓了无数次勇气才开口说:“我想买个这个。”说完,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注视着大人的脸,希望可以得到大人的“恩赐”。大人略一踌躇,我的心跳就加速了。接着听商贩说:“过年了!咳!给孩子买一个吧,也不贵,才三毛钱。”
一听三毛钱,心里更紧张起来,因为在那个拿几块钱就可以赶集买菜的年代,三毛钱可以说是一笔巨款——尤其在孩子的眼里。
经过讨价还价,或许还要等到散集或者买完所有东西要回家的时候,才终于花两毛钱买下了泥老虎。高兴地中了百万大奖似的,童年的快乐跟钱多少关系不大。
哥哥严肃认真地告诫我:“这个不搁摔,泥巴做的;不能太用力鼓,羊皮纸会鼓坏;而且要注意防水,弄上水就废了,不能玩了。”
我把哥哥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拿在手里的时候特别小心,仿佛拿着易碎的水晶球一样,玩的时候也不敢太用力。每天都要拿出来玩,快点鼓,慢点鼓,轻点鼓,重点鼓,急点鼓,缓点鼓……那随之发出的既不像“嗡”又不像“旺”的单调的声音竟也有趣起来,动听起来,丰富起来。有时会忍不住跟它对话,给它配音:一个人,一个泥老虎,也可以快乐地互动好久。
现在家里的玩具可以用车厢拉,却很难有一个玩具可以让孩子钟情很久,珍视很久。带着想象,带着创意地久久地玩,久久地珍惜,更是难上加难。孩子倒颇有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没有一个玩具放在心里,没有一个玩具倾注深情。只在短暂的新鲜过后,再去寻找下一个“新鲜”了。
物质的极大丰富会变成一种诱惑,一种麻木,一种焦虑,一种浅薄的广阔,一种不走心的体验。
在铺天盖地无所不有声光电影的玩具世界里,我希望孩子的世界还能有一种专注,有一种深情,有一种投入,有一段深深刻在记忆力的时光。
我小心地,慢慢地,端正地放回了泥老虎,就像小时候安放它一样。对啦,在小时候,在我的家乡,它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小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