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不息

我们村里没有一条河。仿佛是为弥补我的遗憾，去年小区旁挖了河道，细细的水流被牵了过来，沿着轨道安静游走。

我晓得它的上游，水很富裕，每次下班路过，总觉羡慕，那河道里，好像有一堆堆的小猴儿推搡着嬉闹着奔走，在闹市车水马龙的映衬下，依旧热闹得此起彼伏。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到我们小区这一截，水流就肉眼可见的很可怜，微弱地浅浅地贴着河床，不喧哗，不吵闹，低调潜行。

谁能想到，秋天来了，情形却渐渐好起来。眼见它，水流一点点拓宽、变深，再滚滚流淌。有了水草，漫过石头，奔向下游，终于有了“哗啦啦”的声响。

此时，一棵柳树歪在河边，伴着水声起舞。风停了，柳树把千条手臂齐齐垂下，只让离天空最近的肩膀上——站下一只，两只，三只……十几二十只鸟儿。

这一刻，能数清

这多令人惊喜。水多了，鸟儿都来了！这种鸟儿过往在小区林子里也偶尔见过，它们似乎怕人，很警觉，想凑近有相当难度。我试了几次，连镜头对准它都做不到。

在河边，十几二十只呢，总有一只傻一点呆一点能让我凑近点看看吧？小鸟拍着翅膀，摆出拒绝的模样：不熟，不要想。只给远远一望，露出后脑勺一绺白毛。

它们是白头翁。活泼的，勤劳的，总是飞来飞去的白头翁。从河道左边稀稀疏疏看得见天光的柳树上，换到河道右边的大叶树上，隐没在密密交织层层叠叠的叶子里。叫几声，叫几声，又站回柳枝上。

它们飞来又飞去，翅膀振动奇快！远远地，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还有细细的叫声，在水流之外，从半空传来，隐隐约约。它们在讲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想找一只采访一下？盯上不到一分钟，它就飞走了，又得换下一只。不一会儿，下一只也飞走了。再换，再飞；又换，还飞。它们机灵得、活泼得一模一样。

没法子在它们身上做标记。没法子给它们每一只取名字。因为下一秒，它们就换了位置，光影下，有谁飞走了，就有谁替补过来，站得一模一样。谁是甲，谁是乙，谁是丙，谁是丁，我猜你就算有2.5的视力，也只好知道一只歪着脖儿向左，一只歪着脖儿向右。再可能，一只肥，一只瘦。至于穿着皮甲还是毛衣，毛衣上有一个洞还是两个洞，那是看不出。

它们停几秒，又飞起，飞来飞去，飞来飞去，飞得可低可低。就连水面上直直开起来的三架蜻蜓，也可以同它们并驾齐驱。

它们停几秒，又飞起，飞来飞去，飞来飞去，好像树枝有点烫脚。东坡写大雁“拣尽寒枝不肯栖”，他要在此时此地，可知这种倔强的白头小鸟拣着暖枝也是不肯栖的。

它们停几秒，又飞起，飞来飞去，飞来飞去，好像总在寻觅。就在两棵树间，来回跳跃。

它们停几秒，又飞起，飞来飞去，飞来飞去，好像不知疲倦，好像没完没了，永无止息。

小河也在奔流啊，无日无夜，渐渐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