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芍一杯酒

红芍

红芍一杯酒

文|江燕

谷雨看牡丹，立夏看芍药。时令已近立夏，朋友微我说，城北张村的芍药正是花期，来看吧。我说，极好。

芍药，是五月的花神，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的可爱宝贝，是美好爱情的见证。想到它，仿佛看到远古的溱、洧之滨，郑国大地，俊美的少年携手俏丽的女子，佩戴兰草或是芍药，芬芳一路，诗意一路。鲜花赠佳人，佳人配俊郎，踏春赏景。相亲相爱，你侬我侬。春光无限，春意又阑珊。

从前，这春天里，野花野草的蔷薇是我的最爱，而牡丹芍药，总觉得雍容华贵，芳容无限，不敢近前。今日，权且芍药当酒，心情作菜，醉上一回。

未近前，隔着车窗玻璃，那香就飘过来，那酒就溢出来，下了车，扑近前，是红芍的一片海，十几亩的红芍，铺着天盖着地，如火如荼，耀眼明亮。

那鲜艳的红，是少女的美丽心事，温婉率真，性情如玉，着白衬衫和粉色格子裙的女儿就穿梭在花丛中，她把脸贴近花的蕊，静心去嗅，想要叫这馨香浸润她的肺腑，她的脸因了暖阳和红芍，格外温和，柔美和晴朗。

此前，因了她的成人礼，我满足于她向来已久的心愿望，送她一套古典风和一套梦幻系的写真。新鲜的桃花枝下，青春的她举手投足，仿如清风明月轻轻吟唱；葱郁的芭蕉树旁，美丽的她，一颦一笑，宛如琴音和弦汩汩流淌。

有关芍药的美，少女的美，清曹雪芹的《红楼梦》里，“史湘云醉卧芍药裀”一节最是经典，原文说：说着，都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嚷嚷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酒醉的湘云芍药落花里酣眠，石凳，扇坠，蜂蝶，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唯美浪漫，又扣人心弦。

阳光越来越暖，红芍上似乎有雾气悄悄升腾，少女的脸上沁出了汗，她无意擦拭，专注于构图对焦，变换角度，调试光影，摄取美图，稍作处理，分享亲友群：完全绽放的，将开未开的，打着骨朵儿的，虚虚实实，如梦似幻。她的视觉里，她的镜头里，传达着她的情绪，她的美感，欲说还羞。

此情此景，所思所想，皆是美好，“白茅纯束，有女如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作为母亲，何尝不想，成人的她不久以后也能得遇良人，拥有属于她的幸福？

三年前，朋友的正值妙龄的女儿小芍叫她操碎了心，寒窗苦读多年，终于博得一方晴空的她，进入某市电视台做了采编。她不只是容貌姣好，业务能力也极强，追求者无数，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是她偏偏恋上了带她的老师，这位老师是台里的柱子，幽默风趣，从容有度，俗语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正值事业巅峰的男人，对初入社会的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次和老师去山间采风，是个多情的初夏。山脚下小溪欢唱，溪近旁大片大片红芍，红的醉人，清风徐来，叫她迷醉。她帮着老师录取风的波动，录取鸟的鸣叫，他的老师温柔而专注，那一刻，她沦陷了……

她热烈地迷恋着她，死活非他不嫁。可是这位老师家有娇妻，更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可陷入爱情的她不管不顾，她对她的老师展开了各种攻势，她以为她的年轻貌美，她的高学历，一定可以打败他的妻。她甚至利用各种节假日，微薄的工资买来不菲的礼品，从台里追到他的家里，横冲直撞他的生活。

朋友面对迷了心窍的孩子，使尽了浑身解数，托人给她介绍最优秀的青年交往，找心理医生帮助她走出情感困境，还不时呼唤亲朋举办各种party，试图唤醒迷途的她，她不为所动。

终于有一天，老师的妻子突然患病住院，他请假去照看妻子，而她在一个上午捧着一大捧红芍前去探看，她忽然有那么一会儿踟蹰的功夫，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她看到她的老师依偎着亲爱的妻子，给她掖耷拉下来的被角，给她喂食新鲜的水果，他们呢喃细语，他们敬爱有加。

她瞬间楞住了，她一直在打扰别人的幸福啊！医院里出来，她把那捧红芍塞给路边长凳上陪孙女玩耍的老大妈，大妈无限爱抚地捧着芍药花，不住地跟她道谢：姑娘，你真好，就像这花儿一样！她莞尔一笑……

何其固执，又何其聪明的她，幡然醒悟。回家后她似乎变了个人，她真诚地跟妈妈道歉，说她再不会惹她伤心了。她和一直仰慕她的市高中的男教师，好好地恋爱。初夏时节，她和男教师再次去到她采风的小溪和红芍盛开的地方，他拥了她入怀，贴着她的耳朵：小芍，你是我永远的小芍。她醉了：我愿意！

两年后，她和他步入了神圣的婚姻的殿堂，婚礼上，朋友的老公含着热泪把女儿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新郎的手里，所有的亲朋送上了祝福，电子屏幕里美妙的抒情曲，红芍丛中她紧偎着他……

那天小芍的婚礼，我有意带了女儿一起去参加，她大概也知道了芍姐姐的故事，她真心地送上祝福，她的眸子里有晶莹的泪花……

女儿采了一大束将开未开的红芍，走近我，手捧不住，抱在怀里，就像那天她拍生日照，满怀的桃花的美丽，不久的将来，美好的爱情也会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