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6寿梦会盟---吴子变吴王
小武奇道：“莫非后来出了什么情况？”
夫差笑道：“寿梦十六年发生了吴楚鸠兹之战。楚王新得鲁国公输般（鲁班）打造战船武器，自觉威风大起。故派遣令尹子重率2万大军伐吴，其中组甲三百人、披练袍者三千人，皆气强力大、一可当十者，顺江来攻我国。”
小武身躯一震，道：“我想起来了，鲁班帮助楚王建造了不少攻城器械，原本是要去攻打宋国的（河南商丘），但被墨子和禽滑离等人阻止---这是墨家人物的经典事迹之一！原来也没有太大作用，只是令楚军转而攻打吴国来了！”
夫差不置可否，继续道：“开始之时，楚军节节胜利，夺下了吴国的鸠兹（安徽芜湖）。然而很快寿梦公就率领三个儿子发起了反击。”
“世子诸樊、公子余祭、公子夷昧，多路出兵，分进合击，反败为胜。楚军得逃者，惟组甲八十、披练袍者三百人而已。子重一边退军、令剩下的军队死守不出，一边向国内谎称取得了胜利。”
“然而当子重和楚国君臣痛饮了三天庆功酒后，一个可怕的消息传来---鸠兹、无为等地重被吴军占领，楚国得不偿失。由于被楚王和众多大臣怒骂，子重羞愧难当、急火攻心而死。”
小武笑道：“对吴国来说这是好事啊！然后？”
夫差笑道：“值得一提的是，吴军此次大胜完全是按照屈狐雍的策划进行的。宗旨是先放弃鸠兹，令敌军分散（部分留守芜湖）；然后在运动战中歼敌之有生力量，最后再重夺鸠兹、扩大战果。”
“子重原以为伐吴会以攻城为主，遂将攻城器械以及重兵布置在鸠兹周围。但我军不为所动。子重攻克坚城以后，以为大局已定、便让那些渴望立功的组甲、练袍之士乘胜进取，没想到在其后的野战中被我军多路包围而近乎全歼。”
“我军主力避过了公输班攻城器械的强大威力，待野战得胜之后，再乘胜反杀、重夺鸠兹。如此一个腾挪、不费吹灰之力，那些攻城器械也即为我吴所有。寿梦公非常欣赏此计，不久就让屈狐雍挂上了相印。然后又派他出使晋国报喜，汇报一下两国联盟之后取得的最新成绩！”
小武又笑道：“这是去晋国显摆吗？”
夫差微笑道：“屈狐雍去了以后，还向晋国君臣解释：由于战争脱不开身，所以吴国没有参加上次在鸡泽举行的诸侯大会盟。如今楚国已大败，相信短期内不敢有所异动；正好借此机会再次举行诸侯大会盟，以弥补上次吴国缺席未能参加的遗憾。”
“于是晋国从吴国之请，遍告中原诸侯再次会盟一事。寿梦十八年九月，吴国同晋、鲁、宋、陈、卫、郑、齐以及其它诸多小国在戚地结盟。”
“这次会盟最特别的地方，是楚国没有派人前来参加。要知道，楚国历来是中原会盟的常客。即使你不清他，他也要来；而且来了，就要争当盟主；就算争不到，也要捣乱，让别人也会盟不成功。”
小武大笑道：“对，对，楚国倒确实是一向如此的。自己强行当盟主、不服别人当，经常‘劫盟’---贯穿整个春秋时期都是如此。”
夫差笑道：“没错。但是这次楚国知道吴子寿梦会亲自前来，所以他们就不敢来了。”
“中原各国由此而声势大振！此次会盟可是重定天下秩序的大好时机呀！然而寿梦公万万没想到，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小武惊讶道：“到底还有啥不愉快啊？”
夫差哼哼道：“一开始，各路诸侯见面寒暄，都也没什么问题。但到了会盟的最重要一步---也就是‘歃血’之时，顺序出了问题！”
“寿梦公认为，晋国身为主人，又于吴国有恩，故只接受晋国排第一位歃血；吴国应该排第二位歃血；其它国家都应该排在吴国的后面。”
小武诧异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此时吴国的实力甚至都不弱于晋国了吧？大败楚国就是明证！”
夫差苦笑道：“然而中原各国都不干了。不但齐、鲁、宋、郑都坚决反对，就连许多记不住名字的小国也都跳出来嚷嚷，说是‘歃血为盟’的顺序应该严格按照周天子所赐爵位的顺序进行。不然就是不合周礼、不合规矩！”
“由于吴国只是一个子爵，跟中原一抓一大把的侯爵、伯爵们根本没法比爵位，所以不得不排在最后一位、也就是第十五位歃血。”
小武失笑道：“这就好像一个演员入了戏班---原以为自己是主角，结果却跑了龙套？”
夫差气道：“寿梦公感觉十分憋屈。因我吴新近有败楚之大功，对周天子的贡献极大；本身的实力又强，故怎肯屈居人后？”
“但在这个时候，连晋国也不为寿梦公说话了---可能他们嫉妒吴国势力上升太快了吧，导致寿梦公势单力薄。最后，我吴不得不排在最后一个歃了血（十四国都已经歃完了）；于是乎中原各路大小诸侯们喜笑颜开、各自满意地分散回家去了。”
小武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寿梦感到自己和吴国受到了莫大的歧视和侮辱！”
夫差点头道：“不错。在回吴国的路上，寿梦公连续郁闷了好几天，终于道：‘我今天总算明白楚国称王的原因了’！然后，等不及回到国内，吴国就已经开始称王了！”
小武也明悟道：“自此时开始，吴子寿梦就得改称吴王寿梦咯！”
夫差毅然道：“我吴国的所有梦想和光荣，都是从先王寿梦开始---是他给强大的吴国奠了基！只是当年先王寿梦还是处于犹疑之中，不知道到底怎样做才能让中原各国尊重已经强大起来的吴国！”
小武默然了一会，道：“那就是要成为霸主咯？可是吴王寿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把这任务交给后人吧？但是听说他在选定继承人的时候，又遇到了跟先祖周太王当年同样的问题。”
夫差饶有兴味地道：“哦，这些你也知道？”
小武微笑道：“听说吴王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诸樊、次子余祭、三子夷昧、四子季札。而季札是寿梦四子中最知书达礼、仁爱贤明，因而深得寿梦的宠爱和赞赏。”
“寿梦想把王位传给季札，可是季札不肯接受，认为不合礼制。于是寿梦临终前，把儿子们都叫到身边，并嘱咐长子诸樊，王位一定要兄终弟及，以便最终传到季札的手中，诸樊感泣而应。”
夫差点头叹道：“延陵季子（封于常州的季札）也为中原各国推崇备至。记得他去朝见周天子，路上经过徐国，徐子惊叹于他随身携带的宝剑之美。季札说愿送给长者，然见天子不可无法器，礼也；待使命完后，自河洛归来，再将宝剑赠予徐子。”
“不料当季札一年之后归来时，徐子已经过世，而他继任的儿子不愿收下那把绝世好剑。于是季札去拜祭了已故徐子之墓，并将宝剑挂于墓旁树上，然后回吴国了。”
小武点头称赞道：“听说季札周游列国，各国君臣对他无不欣赏。即算是孔子，也说过：当世谁最懂得周礼？有吴延陵季子而已。”
夫差嘿嘿笑道：“诸樊之后的吴王是兄弟轮替。当两位兄长已逝、三弟夷昧继位之时，又遣屈狐雍去晋国通告。”
“当时的晋国执政范文子开口就问屈狐雍：季札还没登位吗？可见连中原各国都知道寿梦公的遗命是最终要让季札接位。”
小武称羡道：“我还听说过一个美丽的传说---诸樊、余祭、夷昧这三位吴王都希望自己死得快一点，以便让四弟季札早点登位。”
夫差哼了一声，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对于这个事情，我个人的看法是有些保留的，可能跟先王寿梦以及其它人都不一样。”
小武一惊，道：“你有什么不同看法？”
夫差撇嘴道：“我的看法是：一则，季札摆明了不想当吴王。他要是想当早就当了，何必搞什么形式主义先推辞后接受？就算是跟当年的先祖泰伯、仲雍兄弟学习，那泰伯、仲雍二人最终不是也没有再当西周之主吗？”
“季札是如此清高之圣人，一定爱惜名声、贯彻始终，既然先前已经推辞，又怎会‘晚节不保’？他不想做的事情，世间无人可以勉强他。”
“二则，人有志趣不同。吴国的强盛，在于征战开拓；而季札不喜欢征战，这恐怕世人皆知。季札如此聪明，他自己怎会不知道？故他宁愿常在延陵（常州）研究文礼，何等逍遥自在；又何必来当什么吴王，整天苦于谋划军国大事？”
小武一激灵，道：“你的意思是，连吴王寿梦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但是你却了解？”
夫差微微颔首，却道：“先王寿梦可能是认为---既然所有人都推崇季札的德艺，那只要季札当上了吴王，天下人都会认为吴国是礼仪之邦；因而我吴就会得到各国的尊重和认可，不再是蛮夷了。”
小武思索道：“你不认可寿梦这个想法？”
夫差摇摇头道：“当然不认可！我认为---吴国得到各国尊重的唯一途径，就是征战开拓！当你击败了所有强大的对手、当上了霸主，自然万国景仰，否则空谈什么假虚文？”
“寿梦公也不仔细想一想---他能够去中原会盟，能够自己称王还不被别国消灭，还不是因为他有了击败楚国的战绩在那儿？所以别国不敢侵犯我吴，并不是因为他德艺双馨！”
小武听着夫差高论，不吭声了。
夫差接着道：“其实，或许季札也明白这一点；而这与他的志趣不符，所以他始终不插手吴王的继承事务，坚决置身于权力之外。”
“即使到了后来，吴王僚与吴王阖闾的兄弟争位相当惨烈---各国有不少评论家责怪道：就因为季札老是推让、才造成了别人争位！但是我觉得季札做的对，他不插手就是对吴国最好的结局。”
小武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这也是一种看法，倒也不失为一家之言。我不能认为这就是错的，只是别国君臣估计不会喜欢你这种看法的。”
夫差哼了一声，道：“不错。依我看，别国君臣大都喜欢鼓吹季札的风格---恐怕是因为吴国武力强盛了之后，会去攻打他们。所以他们希望老虎自己变成绵羊，这样他们才能放心！”
小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好吧。那么说，排除了季札这位‘圣人’的影响，说明吴国已经定下了以武力定天下的基调！”
夫差微微一笑道：“不错。其实除了季札以外，由谁来当吴王都是一样的，政策毫无区别。自先王寿梦逝世以后数代，诸樊、余祭、夷昧兄弟都连续开疆拓土，下一代的僚、阖闾亦莫不如此。”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楚国。不但监狱中、俘虏的楚将和楚公子数都数不过来，而且那些倒向楚国的中间国家，比如徐国、彭国、吕国、邗国、钟吾国、钟离国、州来国、巢国、庐国、舒国、桐国、六国等等，都要排着队打将过去---直到全部吞并入吴国这才算完。”
小武大惊，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国家，吴国打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