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么会这样呢?”大民又叹了一口气。
“哥,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想开点吧。”小强劝慰着他的哥哥。
“是啊。可不敢跟旁人说。”大民望着窗外,眼神空洞。
“哥,放心,家丑不可外扬嘛。”小强掀起门帘,走了。
彩芬已经跟了大民十五年了,他俩还有个十岁的儿子,这些年风风雨雨走来,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但俩人始终是乐呵呵的,对彼此都很满意。在外人看来他俩也是夫妻恩爱的典范。可是就在今天早上彩芬留下了一封内容稀里糊涂的信,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隔壁老王。这不禁让大民将他俩联系起来,难道他俩?不会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大民想不通彩芬是啥时候和隔壁老王好上的,真是没有一点预兆,而大民感到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得被绿了,心头恼火又憋屈。
隔壁老王的老婆荷花早些年就死了,也没给老王生下一儿半女,老王孤孤单单地生活了这些年。邻居们都觉得老王应该还要再娶吧,可老王愣是没有任何动静,只见他的头发日益花白,腿脚也不灵便了,他似乎比普通人都要老得更快些,或者说他盼着自己老去死去,好像这样活下去才更有希望。每当黄昏,他总要爬上山头,去荷花的坟头前,送上一把路边摘的野花,坐在坟旁陪着荷花说说话,告诉她今天自己干啥了,村里又发生啥事了。多少年如一日,村里的人都对老王佩服不已,特别是女人们,这不就是“情圣”吗,要是我爷们也如此对我,死了也值了。
“难道彩芬和村里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崇拜老王?早就暗地里偷偷喜欢老王了。”大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起来。
“对啊,前些天彩芬还送了几颗地里刚收的大白菜给老王。我真是马虎,不曾往那方面想。这么多年,我太相信彩芬了。可她不会是那样的人呐,她那么勤勤恳恳,待我又好。”大民怎么也相信不了当前的现实,他实在想不通。
中午十岁的儿子欢欢放了学就在跟大民要妈妈,他只能跟儿子说妈妈去姥姥姥爷家了,而姥姥姥爷家离大民的村又隔了好几个村,儿子小自己还去不了,才作罢,可眼圈却红红的,他想妈妈了,大民看着儿子心里也难受得慌。
彩芬,大民的彩芬,那个并不漂亮的女人,实实在在地陪伴着大民,直到今天早上戛然而止。而此刻大民感到被窝里如此寒冷,昨天晚上他俩还那么温存。大民突然想起来昨晚彩芬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大民,这些年你跟我在一起后悔不?”
“啥?没想过,哈哈。”大民笑了,他觉得他和彩芬都老夫老妻了,有啥后不后悔的,说这做甚,怪没意思的。
“哦。”彩芬望着天花板,眼睛亮亮的。
“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大民紧紧搂着彩芬,彩芬嫌热,挣脱开了。
长夜漫漫,大民再也睡不着了,他跑到了隔壁老王家门口,他决定死守。旭日东升,鸡已经叫过几遍了。大民靠在门上睡得死死的。
“大民,快醒醒。”有人拍了拍大民的肩膀。
“谁?大清早的。”大民仍在迷糊中。
“我是老王。”
“谁?”大民一下睁开了眼。
“老王,你说你把彩芬弄哪去了?”大民拽住了老王的衣领。
“彩芬?我不知道,她是你媳妇儿,你问我做什么?”老王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和她昨天一起消失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一定是你把她拐走了。”大民越说越激动。
“大民,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昨天是到镇上赶集了,晚了没赶上车才在镇上歇息了一宿,今早才回来。不过我昨天早上倒是看到彩芬,她背着个包袱,过了川家桥。我还叫她来着,她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就走了。不过她的笑挺奇怪的,怎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听老王如此说,大民松开了拽着老王衣领的手。
“彩芬走了,为什么呢?为啥呢?”大民不停嘀咕着。
彩芬,这个名字还是大民给取得。那还是十五年前,大民第一次在川家桥见到那个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衣服裤子破破烂烂的,裤脚都是泥水,看来她是趟河过来的,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大民。大民的心一下柔软了,他生平最看不得别人的苦楚,眼睛也湿润起来。
“小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么在这儿?”
小姑娘只是怯生生地看着大民,并不说话。
“你要是愿意,不如跟我到家里烤烤火。”
小姑娘依旧不吭声。
大民见状,只好自己走了,虽然他有些担心这个弱小的姑娘。
大民走了一截路,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原来是那个姑娘。大民并不往后看,他怕自己笨手笨脚惊扰了小姑娘。
大民回到家,赶紧烧火烧热水,小姑娘静静地站在门口,冻得直跺脚,却依然努力忍着。
“进来吧,烤烤火,小姑娘。”大民喊到。
小姑娘慢慢进来了,先站在墙角,又挪到了火炉旁,伸出了手,那双手满是冻疮,皲裂到能看到血肉。大民扭过身去掩面擦了擦眼泪,她还是个孩子啊。大民的父母早些年就不在了,他从小到大受了太多的苦,也见不得别人受苦。
大民给小姑娘下了碗面,端过来,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了。他又给小姑娘铺好了床,让她美美地睡一觉,自己到门外的牲口棚将就了一晚上。
后来时间长了,大民知道了小姑娘十五岁了,父母生病不在了,她就到了舅舅家,舅舅一家不待见她,时常打骂她,不给她饭吃,她便跑了出来。相同的身世经历激起了大民的同情心和保护欲。
大民心想着自己从小就想要个妹妹,他要把小姑娘留下来好好照顾。小姑娘始终不愿意透露姓名,他便给她取名彩芬。
大民和彩芬在一起生活得很快乐,他俩形影不离。这就让村里传起了风言风语,一个单身男人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能干什么好事。虽然大民再三解释彩芬是远方亲戚家的妹子,可没人信呐。大民很苦恼,彩芬依旧我行我素,很是快乐,她才不理会这些乱嚼舌根子的人呢。
彩芬十七岁生日的晚上,把大民灌醉了,大民从那天晚上开始便没有睡牲口棚了。第二天他俩通知了全村人,他们要结婚了,摆酒席请大家吃酒。后来,他俩又有了欢欢。大民觉得自己好幸福,看着彩芬和欢欢,大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彩芬也开心,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优哉游哉。
大民又把彩芬留下的信反复读着,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大民,
我是彩芬,你就永远记得我是彩芬好了。我要出一趟远门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照顾好欢欢吧,欢欢也好爱你的。他说要用柳条编个草帽给爸爸戴上。而我也要谢谢你,给了我一段甜美静谧的时光。可我不能贪恋这幸福了,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该承担的责任。还记得那晚喝醉酒,我问你的问题吗?你重重地点着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憨憨傻傻可爱的人?
后会有期了,傻哥哥
彩芬
大民读着信哭了,信纸都不知被打湿几次了。彩芬,还会回来吗?大民又干了一瓶酒,沉沉睡去了。在梦中,他又梦到了彩芬。彩芬穿着碎花裙子,老远就听见她在田间地头喊着,大民哥,回家吃饭了,他转身去看,却不见彩芬。大民的眼角流下了热泪,以后还能听到彩芬的声音吗?
一个月之后,电视里播报一个在逃十五年的女杀人犯投案自首了。村民跑来告诉大民,那个女杀人犯长得好像彩芬,大民应该是被彩芬骗了,大民不信,他仔细看了新闻,心底在滴血,大骂来报信的村民,“不是彩芬,才不是彩芬!都给我滚!”自此大民变得沉默寡言了,再也没见大民笑过。
五年过去了,大民依旧孤身一人,他日复一日地劳作着,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欢欢。也有好心的老太太看大民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不容易,跑来给大民介绍对象,可还没到门口就被大民撵走了。大家慢慢地都知道大民在等一个人,在等着彩芬回来。后来随着时光流逝等彩芬回来成了全村人心头的事儿。彩芬是村里的人。过了川家桥就是一村人了。
又过了五年,大民把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得等在了川家桥,有个女人背着包袱趟过了河,走到了桥头,她依旧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大民早已热泪盈眶,他接过包袱,背起女人朝家走去。
夜深了,只有两个人在细语……
“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回来?”
“你信上写了,后会有期。”大民憨憨地说。
彩芬笑了,大民还是那个大民。
“我不是故意杀他的。”彩芬声音弱弱的。
“我知道,他欺负了你,这不是你的错。要是我当时在你身边多好,我就能保护你,你还那么小。”大民哭了。
“是啊,多好。”彩芬一头扎进了大民的怀里。
第二天,村长在村头摆了几桌,放了鞭炮,全村人都来庆祝彩芬回来了。是啊,一村人又在一起了。过了川家桥,咱们就是一家人。
2020.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