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河

       半夜惊醒，梦境中出现了十几年前我上班地方的那一条河，河边的芦苇被寒冷的北风吹得只剩下光溜溜的黄色干径在风中摇曳，河面上闪着光亮又夹着芦苇模糊倒影的一层薄冰，在冬日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分外刺眼，那种光在三九的冬日竟也透着某种悲凉。“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彻底的离开”，“我，愿意”……        “我问个事儿”，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眼角布满皱纹的老人上下打量着值班室里的我和同事，“您说”，同事起身说到，老人从上衣口袋掏出了一把摩托车钥匙，说到，“我们村子河边有辆摩托车停在那里快一个星期了，我寻思肯定是村子里谁的，我把它弄家里了，钥匙给你们吧，有人找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说在我这儿”说完老人就要拿起笔留电话，我同事说，“您把车放我们这儿吧，问起来就说在派出所，毕竟那不是您的东西，免得引起误会。”老人穆苒一愣，“也是，我回去骑过来”。其实我们早已司空见惯，镇上的派出所每天都会面对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儿，我俩也早已习以为常。十几分钟的功夫摩托车便以送过来，简单的登记，叮嘱老人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与我们联系。我们对老人的觉悟感到异常钦佩，因为我工作的乡镇并不是那么富裕，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一个震惊我们所有人的悲惨故事也就此拉开了帷幕，请原谅我，我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去阐述这个故事，那种凄惨也许你和我也就是在电视剧里或者小说里看过......

        某个平常的午后， “我报警，我家的孩子一个星期前骑摩托车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手机也联系不上”，一个微胖的妇女喘着粗气推开值班室的门径直走了进来，询问了情况后我忽然想到前几天那个老人送摩托的事儿，我说摩托车有找到吗，她说没有，“那您跟我来”，到单位的院子墙角，妇人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当时儿子离家骑的摩托车，焦急中夹杂着一丝喜悦，“在哪里找到的”，当我把老人送车的事情告诉她以后，那刚刚的半丁喜悦瞬间消失了踪影，哭喊着儿子在哪里为什么只见车不见人，我也只能诉她失踪人口需要到刑警队报案，失踪时间与报案流程，摩托车认领需要提供手续之类的一些话，妇人便也悻悻的离开。我也不以为然，指不定现在的年轻人去哪里玩了，很正常吗，也许是她大惊小怪了而已，便也不再去想忙别的工作去了。 事情过去五六天吧大概，一个下午报警电话急促的响起，同事接电话的表情在短短几秒过过后一瞬间僵住了，“出事儿了”，上报单位领导上报刑警队，那条河，对，就是那条河，当一个老人在下午时间用竹竿撑着自己的小木船在河上游荡的时候，那手中的竹竿好像勾到了什么东西，再用力一提，“呼啦”，两张已经被冰冷河水泡的煞白的人脸浮出了水面，老人下的差点跌入河中……警戒线拉开，几辆警车和急救车的到来让河边的人愈见多了起来，人群中议论纷纷，一个小小的村子哪见过这种场面与阵仗，负责打捞的刑警们用绳子把两个还连在一起的尸体拽了上来。天啊，我这一生都忘不了这个场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脸挨着脸，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开裂，浑浊的头发挡住了两个人的眼睛，只能从穿着判断那是两个年轻人，牛仔裤，白色羽绒服，运动鞋，因为抱在一起也只能看清楚其中一个人的穿着，等法医走上前去，才能看出那是两个顶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男孩把女孩紧紧的抱在怀里，女孩依偎着男孩的脸庞，双手抱着男孩的腰部，丝毫看不出挣扎的痕迹，只是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女孩的脸庞。还未回过神来，一声哭喊传来，“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人群中踉踉跄跄地跑出了一个妇人，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前几天来单位报失踪人口的妇人，忽然心中闪过一丝惊慌，那个男孩难道就是他的孩子？我心种无数个猜测，可我心里默想但愿不是。声嘶力竭的哭喊中那妇人被同事拉到一边询问，就在此时，有一行三人也开始哭喊着跑了过来，他们说是女孩的家人，经过简单的辨认后哭声愈发凄然。我那年二十四岁，家境优越的我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犯傻地一样看着眼前这些伤心欲绝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原来，男孩女孩是两个邻村的恋人，女方家人对结婚彩礼的金额寸步不让，奈何男孩家里也出不了那么多钱，相恋多年的两个年轻人在一个冬日的下午骑着摩托来到了河边……而酿成这惨剧的竟然是男方拿不出女方家人漫天要价的彩礼，事情到这里远远没有结束。双方家长的争论和相互诋毁持续了好长时间，以至于派出所出面调停无数次才作罢。我不禁感叹，有时候那些真挚的感情在世俗与金钱面前，在这个物流横流，纸醉金迷的社会面前真的一文不值。而这场悲剧的最终起因竟然是女方家里有个弟弟，他成婚也要面对高额的彩礼，于是父母牺牲女儿的幸福，要女儿嫁给同村一个条件极度优越的男孩，因为男孩家里可以出高于当地风俗几倍的彩礼，为的却是拿着这份牺牲女儿幸福违背女儿意愿换来的钱，去给儿子找个让村里人人看得上看得起的老婆和亲家，可悲可恨！

       生活，生下来活下去，你总会面对那些你从心底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但是有一天你会为了现实也好，理想也罢，你会放弃你过去认为在你生命中可以牺牲一切的东西。两个二十多岁正是豆蔻年华的年轻人，生命中一切美好才刚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心底那单纯的美好变的妥协，宁可放弃生命也要捍卫自己那份真挚的情感。我有时候在想，造成这些惨剧的原因难道是我们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还是这个追求世俗与金钱的社会？答案会有很多种，很多种，句句在理却又荒谬至极！ 后来的后来呢？男孩女孩即便死都没有在一起，与他们同村的一个人说道，俩娃儿命苦啊，女孩卖给别人做了鬼妻，男孩在家族的坟地上孤零零的躺进棺材没有入土。老人不去，英年早逝的人不得入祖坟......

        那条河啊，每年冬日都会结一层薄冰，只剩下茎秆的芦苇还在寒冷的北风中摇荡，撑船的老人也许再也不会在这个季节下河游船。很久很久了，我还是会想起我梦中出现的那几句话：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永远的离开。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