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奶奶又在地上摔了一跤,虽然伤势不是很重,但这是近两个月来,她的第三次摔倒。我们这些作晚辈的,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纷纷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但她却全都不肯接听。
“小事一桩,哪个阿姨不会有些坑坑跌跌的,发动这么多人,都是你老头子的主意!”爷爷向我们复述着奶奶的原话,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又是恼又是担忧。
奶奶已经83岁了,但她就是不服老。平时家里人到她家里吃饭,完事以后,爸爸收拾好碗碟,正想清洗。83岁的她来了一句:“让我来!”然后托着背脊,硬是接抢过爸爸手中的碗碟,东歪西倒地走进了厨房。
奶奶年轻的时候的确曾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听爷爷讲,当年的奶奶是生产队里最厉害的一员。可以说,当时的她红遍半边天,连生产队队长,平时也要看她的面色,夹着尾巴做人。
在生产队里,奶奶有极多的粉丝,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奶奶身怀绝技。例如:插田的时候,奶奶从来不用手扶着膝盖;爬树摘果子的时候,奶奶可以只用双脚夹着树干,两只手腾空地把果实拔下;捞鱼的时候,奶奶一个人就能捞上一个大网的鱼……
这些神符其神的绝技,直到今天,我仍然不能全信。我总觉得,既然爷爷也是奶奶的粉丝,当然有神化自己女神的嫌疑。
也就因为奶奶如此能干,导致她的性格存在着极大的缺陷,无论什么事情,她都喜欢逞强,喜欢跟人对着干。只要有人说她不行,她就会拼了命的跟人家没完没了。
就因为她倔强的性格,成全了她下半辈子的不幸。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上,奶奶照常地出去农地里干活。当她经过邻居家的时候,奶奶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正在清理屋顶上的落叶。但无论他怎么跳,手里的那条棍子就是够不着。
奶奶看了,笑了一下,半开玩笑的说:“牛高马大,中看不中用!”
高个子男人是个爆脾气,一听,立即来了火,粗言骂道:“你奶奶的!有本事,你上去捡了那落叶。不上去就是龟蛋!”
奶奶更是个暴脾气,很快,两人就闹开了。遇上这样的热闹,行人哪能错过。慢慢地,两人身边就围上了一群人。
“有种的,你就爬上去把树叶捡下来,没种的,就别再这里叫嚷嚷的,听着让人心烦!”
“你……你……好,上就上,我捡不下来,我就不姓胡!”
说着,奶奶就去拿来一张木梯子,伸腿就要爬上去。
众人一看,都喧哗起来。有好几个懂理的男人立即上前阻拦。“现在刚刚下过雨,天雨路滑,更何况屋顶!那是斜着的,还足足有四五米高。”
另外几个男人劝着:“小胡,别跟这人一般见识,快到田里工作去。这屋顶真的危险……”
众人不劝还好,一劝,奶奶立即大怒起来:“谁说我不行,你们都给我走开!”说着,一手将众人推开,“咚咚咚”地就爬上了屋顶,捡起了那一片片黄色的落叶,向众人甩过去。
屋顶下的人见奶奶如此神勇,都大声叫好,鼓起掌来。
这时,为了表现得更加出色,奶奶还冒着险从屋顶上站了起来,还众人一个鞠躬礼。
下面的掌声更加热烈了……
这时,奶奶转身想下来,突然,她踩到了屋顶上的一片湿叶子,脚一滑,整个人倒在屋顶上。就顺着瓦片滑着,然后“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等奶奶醒来的时候,爷爷已经从生产队里赶到了医院,那时候的医疗技术非常的差,根本没有条件去治疗奶奶的伤。医生告诉爷爷,奶奶的手腕骨、右大腿粉碎性骨折。右大腿的伤势虽然严重,但尚可治疗,但右手小臂以下则可能要截肢,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爷爷听到医生这话,愣愣地,一站,就是一刻钟。
回到了病房,看着奶奶,爷爷的内心无比矛盾。是截肢,还是保着小臂,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奶奶此时是清醒的,她的脸色非常苍白,满头冷汗,牙齿不住地咬着嘴唇,一看就知道她现在忍受着无比的疼痛。但倔强的她,面对着这样锥心的痛,竟然还能一声不哼!
爷爷告诉奶奶,她可能要截肢了,想不到,倔强如顽石的奶奶,竟然哭了,大哭了,嘴里大嚷:“我以后也不这样了,以后也不了……”。
爷爷抚摸着奶奶的头发,轻声说:“乖乖,别哭了,别哭了,我知道了,你以后别那么倔强就是了。”
看到奶奶内心的脆弱,爷爷反而表现得异常的镇定。
最后,奶奶的手是保住了,但手脚都落下了疾患,一到挂风下雨,手脚就痛得要命。为了不影响我们下一辈的工作和生活,爷爷和奶奶至今独居。
那年夏天,我从大学回家探望两老,还没到两老的家,就看到爷爷用轮椅推着奶奶在外面散步。奶奶一直叫嚷着:“停、停、停,老头子,我自己推,我自己推……”
爷爷笑着:“好,好,你自己推,起来的时候记得撑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