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深处,有一件事永远镌刻在心中――
上世纪90年代初期,时任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我负责协调县城工业口,经常到各工厂检查工作。
一天上午,我来到县麻纺织厂,刚进工厂大门,就看见墙上贴了一张“募捐公告”,我停下脚步观看。公告大意是“本厂工人xxx父母早亡,与之相依为命的姥姥也因病去世,望我厂工人伸出援手,自愿募捐,款额随意……”落款为“厂工会”。
募捐公告旁边放了一张桌子,有两名工人在负责接受捐款和登记,不时有工人神情肃穆默默的前来捐款。
那一刻,我为这个姥姥去世的工人的家庭不幸感到哀痛,也为厂工会能及时组织募捐活动感到欣慰,更为厂里众多工人兄弟姐妹主动募捐而深受感动。
记得早年有一首歌中有“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的唱词。那时,县麻纺织厂工人的劳动强度较大,而工资收入在县里各工厂中属于中等偏下。尽管如此,在得知特困工友家中遭此不幸后,仍施以援手,解囊相助,尽管大多是5元、10元,但这其中的同情、友爱、和谐、互助、团结的精神却是十分宝贵的。
我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口袋,当时口袋里只装有几十元钱,那时的我月工资也只有几百元,就把这50元钱毫不犹豫的全部捐了出来,并恳请不要登记也不要告诉那个工人我的捐款姓名。
不是我有多么高尚,而是觉得捐款天经地义,只是那天带的钱太少了,捐款数额有点“太寒酸”,尽管与工人个人捐款相比,仍是“大额”。
负责收款登记的两位工人就是不肯收我的捐款,我着急了,“你们这是公开募捐,没有限制单位、身份呀,为什么不收呢?快收下 。”说完,我放下捐款就去找他们厂长了。
因工作确实繁忙,这个事情我以后也没有再过问。
几个月后,已到年终,工厂要开联欢会,邀我参加,我很乐意地接受了邀请。
夜晚7点半,工厂联欢会准时开始。那时,这个厂有一千多工人,其中不乏有吹拉弹唱,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的工人,为此,厂工会早就组织了一个工人业余文工团,每逢节假日、厂庆等喜庆日子里,便组织工人联欢会,活跃职工业余文化生活。
联欢会上,合唱、独唱、表演唱,舞蹈、相声、快板书,精彩节目一个接着一个,鼓掌声,叫好声,甚至还有口哨声也接连不断,联欢会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我为工人们的艺术才华所惊讶,所赞叹,被工人们这种热爱生活的气氛所感动,所震撼,也情不自禁地登台唱了一曲《咱们工人有力量》,顿时,台下,数不清的拳头在挥舞,合着我的嗓音一同歌唱,高亢的声音犹如空中炸雷,大海巨浪,工人们的合力真大呀。
在我还沉浸在尚未平复的激动心情时,新的节目又开始了,当报幕员报出“下面演出由我们厂工人自编自演的小品《募捐》”时,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不会是那次募捐吧?因为我知道,他们厂里,每年总要组织几次特别的募捐活动。也许,这个小品是表现其他内容的募捐呢?
正想着,幕布已拉开,果然是围绕着那个从小失去父母,惟一的亲人姥姥又离世,厂里为其组织募捐的故事而编排的小品。
可千万别把我捐款的事编演进去呀!那一刻,平常和工人无拘无束的我突然感到了丝丝不安。
怕啥就来啥。随着小品剧情的展开,果然出现了工人演员扮演的我看募捐公告,掏尽衣袋,只有50元,而全部捐出的情节。
解说员旁白:县政府办公室负责协调工业口的牛林主任(实则副主任)来我厂检查工作时,碰上了我们为特困工人组织的募捐活动,他没有装作看不见,也没有匆匆而过,而是怀着对我们纺织工人的同情,把随身所带的钱全部捐了出来。我们感动的不是钱多钱少,而是他对我们工人的这份感情和爱心。我们无法对他表示奖励,只好编排了这个小品,让全厂工人都能知道这个事,记着这个事,人民政府的公务员也是我们工人的亲人和朋友!
顿时,台下掌声一片。
解说员继续旁白:牛林同志事先并不知道我们编排的这个小品,我们就是要用我们工人的心意和方式送给他一个特别的“精神奖励”!
那一刻,平常能在台上侃侃讲话的我,眼睛湿润,嗓子哽咽,除了站起来向台上演员、台下工人们反复鞠躬致谢外,其他什么也说不出,因为,我知道,再美轮美奂的词汇,此刻说出来也是苍白的。
工人,平凡而伟大的工人啊,他们这种朴素而纯厚的“奖励”方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得到,虽然它没有什么奖牌、奖章、奖状,但我觉得它远比我此前得到的若干奖励都要珍贵、厚重得多。
近30年了,这个“精神奖励”一直激励着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心系人民,心存善念,把工人农民当天地,当父母来敬重,在需要的时候,力所能及地帮他们解决一些困难和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