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一个失败的人，在这个城市，如泡沫一般翻涌、消逝。
陆帆，25岁，大学毕业两年，饭店服务生。年少时贪玩、懒惰，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流连网吧、台球厅等娱乐之地，不爱读书，后来勉强上了三流大学，毕业后拿着300块钱，只身来到北京，开始漂泊。
记得那时用仅剩的5块钱，买了份灌饼，蹲在地铁站口，看着过往的人群，才知世事艰辛，根本不如想象般美好。
北京是个繁华的城市，充满个各种机遇，所以家乡很多像他一样的青年都会来这里，碰碰运气。如邻居家的富贵，很早就来北京闯荡，去年还领了个北京媳妇回家，让村里人都羡慕不已，他当时嗤之以鼻，想自己肯定比他更有出息，其实内心也是羡慕的。
看着遍地的传单，他叹了口气。起初来到这里，是想着自己自己怎么着也是大学毕业，总能找到工作，不一定是大公司，一些小的企业、工厂应该没问题，毕竟自己计算机专业毕业，一些基本的电脑操作还是会的。后来才知道，如自己这样没有事没名气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比比皆是，也许刚才那个摆路边摊卖灌饼的小贩就是大学生，真是不稀奇。
他顺手捡起一张传单，看着上面的招聘信息，琳琅满目，什么职位都有，不由的叹了口气，还是先找份临时工作，填饱肚子再说吧。
二
北京偏僻地界的一间小饭店里，陈帆正在收拾桌子，将碗里的残羹冷炙一点一点倒进桶里，碰到一些剩下的比较完好的鸡腿、鱼肉什么的，悄悄放进嘴里尝一口，然后将碗按大小摞起来，端到厨房后面的小院，开始接水、洗碗。不时炒菜师傅会喊“陆帆上菜”，他便赶紧用衣服擦擦手，端着盘子去给客人上菜。看到哪一桌客人招手，他便小跑过去，低着头问人家需要什么，态度谦卑，干活勤快。这时前台管账的老板娘，总会露出浅浅的笑，似乎对这个服务员还算满意。
在这里已经3个月了，工资不高，一个月800块钱，包吃包住，开店是一对夫妻，待他还算不错，有时候月底发工资的时候还会多给50或者100，让他买件衣服、买条好烟什么的，顺便鼓励他好好工作。
这期间，网络上认识了一个叫绿柳轻烟的南方妹子，晚上无事的时候总会聊上一会。
飘香酒楼：烟，在吗。
绿柳轻烟：在的，楼。
他习惯称他烟，他说她一定是如轻烟一样的女子，有好看的眉毛，朦胧的眼睛，穿着白色纱，长长的秀发如水般流淌或是如风般飘扬。
绿柳轻烟：楼，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样子吗，也许你会失望，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美。
飘香酒楼：我没去过南方，记忆中南方一定是青砖绿瓦，小桥流水，一条条青石板路绵延不断。
绿柳轻烟：楼，其实南方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好，一样的高楼大厦，钢铁森林，水泥、钢筋筑造的世界，坚硬而又锋利。
她说，楼，你对太多事情都充满美好的憧憬，其实不是那样的，你看那些花它们五彩缤纷，它们娇艳欲滴，它们都会死掉，在无声的夜里，有一些甚至在开花的前一晚，就会在风雨中凋零。
她说，楼，你一定是个爱笑的男生，眼睛明亮而温暖，如穿破云层的阳光。
飘香酒楼：烟，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希望你能快乐。
三
很多时候，上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说话的时候，他都会不经意间想起烟，想着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是如慵懒的猫一样赖在床上不愿起来，还是已经在梳妆台前开始精心打扮自己，亦或是跟闺蜜去逛街，她会不会和别人提起他，说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朋友。
脑海里纷乱的影像挥之不去，让他精神有些恍惚，有时给客人上错了菜，拿错了东西，有时收拾桌子时，不小心打碎了碗，“砰”的声音响起，他才稍稍有些回神，老板娘恶狠狠的瞅着他，似是想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陈帆，想不想干了，你看你最近，不是惹恼客人就是打碎碗碟。”说着右手中指敲了敲桌子“想想你来时那狼狈样，不是我收留你，你能活到今天，再这样就给我滚。”老板听到总会宽慰几句“陈帆，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病了，要不放你几天假，休息休息。”
他看着手机，她的头像是黑色的，没有在线，他留言道：
烟，我想见你。其实我只是一个小饭店的服务员，不会笑，眼睛也没有温暖的光，我是一个失败的人，渐至中年，依旧一事无成，干着又脏又累的活计，却不敢有怨言。最近总会不知不觉想到你，想你的模样，想你正在经历的生活，想你为什么不快乐，有时候会不争气的流泪，难过自己不能帮到你什么，就这样想着，直到天亮。这是爱吗？我可以去你的城市，成为你的港湾，哪怕你只是偶尔靠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牺牲所有。
早晨朦朦胧，手机响了，他赶紧抽出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是她的回复：
楼，你是个好人，而我，却不值得你这样付出，我没有爱，给不了你什么。你是在奋斗的年纪，以后一定会成功，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忘了我吧。
四
他坐上了去南方的火车，他一定要去见她，
路途遥远而漫长，火车上，人流拥挤，空气污浊，走的匆忙，他没有买到坐票，也不舍得买卧铺，只能站着，当时售票员告诉他去那里的车票只有站着的时候，他没有考虑，“麻烦给我买一张。”语气坚定。售票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睁着大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两天两夜的火车，你确定要站票，其实你可以买下一趟，等一天而已。”他恳求道“就这趟吧，我年轻扛得住。”
有座的时候，他会坐一会，人来了，他就起来，靠着椅背，沉默着。饿的时候，会买一桶泡面，在车厢连接的地方接些热水，狼吞虎咽下去，面碗也舍不得扔掉，还可以接水喝。实在困得时候会在车厢边缘没人的地方眯一会。手机不敢打开，电还得省着用，有时也会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
烟，我来了，我求你让我见一面。我保证，见到你，我就走，绝不纠缠。我想去你生活过的地方，和你看一样的天空，感受一样的风。
他最终还是没能见到她，她也一直没有回消息。他行走在南方的街道上，幻想着刚才那个擦肩而过的姑娘会不会就是她，还有刚才那个穿白色毛衣的女孩。他记得她说过有一家奶茶店她会经常去，所以他向旁边走过的路人打听，那间奶茶店在哪，没有结果。他只能打车，让师傅带着他到处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是找到了，走进店里，点了两杯珍珠奶茶，记得她说过我最喜欢珍珠奶茶了，那里面的珍珠就像情人的眼泪。太阳缓缓西沉，天边云染成了彤红色，如一场盛大的葬礼。
回去的时候他收到一条信息：“楼，对不起，我不能见你。”
五
2020新年到了，陈帆回到了家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听着远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家里已经储备了很多过年需要的东西，也不需要他干什么，他早晨很晚才会起床，这时正躺在床上看手机。“叮铃”她来消息了。虽然说那次没有见到，他们依然是朋友，也会像往常一样聊天，排遣各自的寂寞与孤独。他知道她是一家公立医院的护士，每天工作都很忙，毕竟也算的上救死扶伤，白衣天使。近期医院也不太平，伤医事件层出不穷，他总会提醒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学会保护自己。而她也会回复“嗯，嗯。”他想象着她在那边不住点头得样子，有些好笑。
绿柳轻烟：楼，新年快乐。
飘香酒楼：烟，你是一个让人疼爱的女子，我曾经幻想，我可以在你身边，将我全部的快乐都给你，让你可以温暖的笑，可以对未来充满期望。我一直期待你穿新衣服的样子，可以给我一张你的张片吗？
绿柳轻烟：楼，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陪伴，我现在生活充实，忙碌可以让人忘记很多。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痕，过往的记忆逐渐淡去。你的出现如寒夜的灯火，照亮我孤寂的世界，温暖了那漫天风雪。
飘香酒楼：烟，不论怎么样，你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那样动人心魄，白衣飘飘，让天地万物顿然失色。
绿柳轻烟：楼，新的一年打算做些什么，你这个名字，是不是想自己开饭店？
他笑了笑，回复道：你的名字，难道是想如一缕轻烟，随风飘逝，不再贪恋凡尘。
六
新年不仅带来了喜气洋洋的氛围，也带来了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一发可不收拾，许多地方逐步溃败，开始建立疫区，严禁出行，各个高速路口都已封停，全国都卷入了抗击疫情的大潮。
绿柳轻烟：烟，我要进去疫区，当一名防疫人员，去救人，去为社会，为国家奉献自己的一点力量，我不怕死，也没有其他亲人负担，希望你能等我，这次疫情结束，我想我们可以试着开始，我会去找你，一定要等我。
飘香酒楼：烟，我爱你，我会等你，无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