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缘去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准确地说是我的学弟,他比我低两届,我们曾在校学生会共过事——三个月前结婚了,上周他来武汉,在一个手机配件厂找了份技术员的工作。作为东道主兼学长,而且我俩又一起共过事,我想我应该对这位学弟表示一下关心,所以上周末我特地请他吃饭,席间我们谈到了各自毕业后的近况。

    自我毕业离校时算起,我们大概有四年没见了,他比在学校的时候成熟了许多,面色白净,双眼炯炯有神,紧闭的嘴唇遮蔽了以往的轻率与玩世不恭,换来的是一个新青年的冷静与沉着,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出一个白领的自信与大方,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出新一代年轻人那种难以掩盖的蓬勃朝气。

    “几年不见,你变了很多。”我举起酒杯微笑道。我们坐在紧靠玻璃橱窗的餐桌上,从街道射进的阳光映照在装满啤酒的玻璃杯上,金光闪闪,将黯淡无光的啤酒衬得分外亮丽。

    “是吗,”他拿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个,笑着说,“混了几年社会,把学生时代的书生气都磨掉了,看起来跟当年是有些不同了,这也正常,进入社会了,总要换个活法儿。”

    “嗯,”我闷了一口酒,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看得出,你很清醒,毕竟是已婚人士了,果然是要沉着冷静许多,结了婚,肩上的担子就又重了许多。”

    他夹了粒花生米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学长你也不小了,也要考虑考虑成家的问题了,有意中人了吗?”嘴里的花生米咯吱作响。

    我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论有关自己终身大事的问题,这让我感到苦恼。我曾经有过几段并不成功的恋爱经历,但这些不成功的恋爱并没有对我的感情产生太大的伤害,我依然对生活充满了爱意。亲戚朋友也总在背地里给我物色伴侣,只要他们知道了有某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正待字闺中,就会在跟我妈妈的谈话中聊起我的个人问题,这时可能就会有某个婶子或是伯母用着一如既往的试探性口吻对她说:“我娘家村里有个叔伯兄弟,有个女儿,挺俊的,说给你儿子怎么样?”我妈妈可不会像我这么避讳这个问题,她一定会表现得一脸关切,然后拉着人家问东问西,以便了解清楚情况后再向我转述。

    我从不会把我妈妈从别人那儿道听途说来的信息放在心上,这可不是我不相信她的那些话,更不是我已经开始抵制女性了,我绝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身为男人,我很喜欢女孩子,她们美丽、温柔、可爱,在我看来女人的出现是仅次于宇宙大爆炸和地球诞生的自然界第三大奇迹,甚至远不止于此,如果世界上没有女人,整个自然界就会变得昏暗无光,毫无生机,宇宙将会失去一种可以让它变得更加多姿多彩的重要元素,如果没有女人,地球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我之所以对妈妈的话漠不关心,只是因为我不喜欢相亲这种结合方式,彻底无视月老的法力,用山寨版红绳将男女双方绑在一起,这种方式在我看来似乎带有某种强制性,尽管它并不违反宪法第四十八条和婚姻法第三条。我是个偏理想型的人,我更愿意和我心仪的那位女孩同时在不知不觉中走进对方的生活——也许是在百货商场,在货架的一端,当我俩的购物车正要转弯的时候偶然相碰,接下来可能是争吵,也可能是一笑而过——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发现对方是自己生活中难以割舍的一份子,最后在一系列的误会与巧合之后相拥相伴。

    听了我这位老学弟的话,我轻笑了一声,抿了口酒,说道:“这事儿可不能强求,随缘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缘分固然重要,但缘分也不一定要消极等待啊,应该多到外面去走走,说不定属于你的佳人正在花花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你去寻觅呢。”他嘴角一斜,露出狡黠的一笑,随即将杯中剩余的啤酒一口闷了。

    “你这家伙,”我哈哈一笑,拿起酒瓶接着给他满上,“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咬文嚼字了?”

    “这是跟你学的,我虽然不是像你一样的大作家,但也不能让你小看了,我可是很有文学气息的,尽管是学理科的。”

    “大作家谈不上,”听了他的话我纠正道,“我只不过写了几本书而已。另外我必须强调,”我盯着他的脸,“你说你这是跟我学的,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我说话可从来不这样。”

    “是是是,这是我说得不对。”他打趣道,“我自罚一口酒。”端起酒杯闷了一大口。

    “多吃菜。”我笑着招呼。

    “你知道吗,”他夹了一大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我老婆很喜欢你的书。”

    “真的假的?”我一时来了兴趣。我有不少书迷,也包括身边的一些朋友,有人喜欢我的作品我自然十分高兴,对我来说这不仅是对我的工作的肯定,而且也扩大了我的“神交圈子”,让我孤独的心灵得到了更多的慰藉,我真心希望和我的每一位书迷交上朋友,尽管这一点很难做到。

    他擦了擦嘴角的油说:“我干嘛要骗你啊,这种玩笑可没意思。”

    这不得不让我对他的妻子产生了兴趣。我又开了一瓶啤酒,将我们杯中都斟满后便开始打听他的感情生活,我问他:“你媳妇是哪儿的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你同事吗?原谅我这么八卦,不过你知道,我对一切事物都抱有好奇心,这也是我吃写作这碗饭的基础。而且她喜欢我的书,我也很想知道我这位书迷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不介意跟我聊聊她吧?”

    他拿起面前的酒杯送到嘴边,稍稍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老婆跟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哦?这么说你跟她在上大学时就开始交往了?”我呷了口酒。

    他点了点头,脸色似笑非笑,说:“说来惭愧,她比我高一届,是我的学姐。”

    “是吗?”我放下酒杯,看着他有些微微发红的脸感叹道,“行啊你,学姐都被你迷倒了。唉,这也没什么,你应该感觉到幸福才对,哪个有你这样好的福气哦。”

    他笑了笑,举起酒杯说:“你这话我爱听,碰一个。”

    我俩又碰了个杯。

    “说说吧,你是怎么猎取到学姐的芳心的。”我靠在椅子上,准备听取他光荣的猎艳史。

    他抹了抹嘴,说:“你还记得学校商业街最北端那家奶茶店吧。”

    “你是说‘甜馨奶茶’?”我下意识说出这个名字。把店名记得这样清楚,我自己都有些意外。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前女友曾在这家奶茶店做兼职的缘故,她是我到那时为止交的最后一个女朋友,也是我大学期间谈的唯一女友,比我低一届,一想到她我心里至今都怀有愧疚之情。

    她——我的这位前女友——是一位甜蜜温柔的美人胚子,坚强,刻苦努力,心肠好,我说不出她有什么缺点,她就是一块无瑕的美玉,整个人纯洁得就像一片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抑或是刚出水的芙蓉花瓣。她对我非常好,但是毕业后我们还是分手了,这之中的原因很复杂。

    我毕业之后去了南方发展,她当时还在学校继续她的学业。一开始我们还经常联系,慢慢地,由于生活所迫,我不得不日以继夜地工作,写文章,给杂志社和网站投稿,还得对退回的稿件一遍又一遍地修改,而且我那时居无定所,除了自己的写作梦,每日还得为吃喝发愁。而她也要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终日泡在图书馆和宿舍,根本无暇顾及其它,所以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在之后断断续续的联系中,我发觉我俩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客气,到后来我甚至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对她倾诉,她对于我而言就像是刚认识不久似的,而她呢,我察觉得出,她对我也有同感。终于,绑在我俩腿上的那根红绳,散了,我们和平分手了。

    分手之后我跟她就没联系了,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我没有给她足够的关爱,在她毕业之际,这个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却远在千里之外。我能想到她当时有多么孤独,一个人,形单影只,往来于图书馆、食堂、宿舍和教学楼之间,闺蜜们一个个都成双成对,而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枯燥的书本。

    后来我试图联系她,向她郑重表示歉意,我觉得自己欠她太多,她是那么好的女孩子,就算分手了,也绝不失为一个知心朋友。我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结果却是空号,看来她是换号了,我彻底和她失去了联系。

    “你记性不错啊。”学弟一脸惊讶。

    “那儿的奶茶味道不错,上大学时我常去那儿,我最喜欢那儿的茉香草莓味奶茶。”说着我又回忆起了略带青涩的大学时光。

    “是吗?”他放下筷子,抽了两张餐巾纸,“我老婆当初就在那家奶茶店做兼职,调制茉香草莓味奶茶可是她的拿手绝活。”

    “这么说你和她是在‘甜馨奶茶’店认识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是的,”他开始回忆那段难忘的罗曼史,“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我上完高数课——当天下午只有这一节大课——在被牛顿和莱布尼茨折磨一个半小时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教室,我没有马上回到宿舍,而是想找个幽静的地方静坐一会儿,我想‘甜馨奶茶’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就去了那儿。

    “我一进门,柜台前一个女生便招呼了一声:‘欢迎光临,要喝点什么?’,声音很温柔。

    “我没有回应,眼睛只是盯着柜台前面的‘奶茶单’,上面有各种口味。

    “‘来杯草莓味的吧。’我只是随便选了这么一个口味,你知道,‘奶茶单’上有那么多口味,足以让最冷静的人也患上‘选择困难症’。

    “‘要加茉香吗,草莓味加点茉香粉,味道会更好。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建议,不要也可以不加。’小姐姐看着我,一脸微笑,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好吧,那就加吧。’我朝她点点头,反正也没喝过这种口味的,就当是调解一下味蕾。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面对一个美女如此热心的建议,我是很难推辞的。她举止优雅,大方得体,更兼美貌动人,我心里的确起了点涟漪,你知道吗,在那个当口,就算她说要往奶茶里加白粉,我想我也不会有二话。”

    “你还真实诚。”我拿起杯子,将里面剩余一点啤酒消灭了。

    “请原谅,情到深处,不能自已。”他将手在略微羞涩的脸上一抹,接着说:“她见我采纳了她的建议,笑着说道:‘好的,请稍等。’便拿起一个纸杯,开始调制奶茶。我就站在柜台前看着她将各种调料混在一起,手法娴熟,令人眼花缭乱。

    “‘你是学生会的?’她突然问道,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嗯?’我吃了一惊,有点好奇她怎么知道我是学生会的。

    “她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说:‘我是看你脖子上套的学生会工作牌。’

    “‘哦。’我恍然大悟,当天午后,学生会开会,我戴上工作牌,会后忘了摘下来,‘是的,今天午后开会,忘了摘了。’

    “‘字写的不错。’她又瞟了一眼我的工作牌。

    “‘你说工作牌上的吧,那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一个学长写的。’哎,你还记得吧,那时我们学生会工作牌上的信息都是你写的。”他停下来看着我。

    “是的,我记得。”当时学生会主席觉得我字写得好,就托我把所有成员工作牌上的信息填写一番。

    他又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接着说:“我们聊了几分钟后,一杯热奶茶便调制好了。

    “‘要打包吗?’她问我。

    “‘不用了,就在这儿喝。’我拿过奶茶,付过钱,走到椅子上坐下来。

    “我在奶茶店待了十几分钟,她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一直在跟我聊天,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从和她的交谈中,我知道她也是学生——我原以为她是奶茶店的全职服务员呢——而且比我高一届,是艺术学院的。

    “从那之后我就像发现了校园里的新大陆一样,经常去‘甜馨奶茶’店消遣时光,学姐只要看到我就会很热情地接待,然后就会跟我聊一些最近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朋友,有时候去奶茶店碰上学姐有课不在,那我就会很失落,内心的期望顿时化为泡影,那种感觉我想你会明白的。”

    “可以理解,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啊,”我用筷子拈了一粒花生米到嘴里,接着问,“那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是你跟她表白了?”

    “是的。那段时光也许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阶段了,她考研失败了,她几乎是沙哑着把这一消息告诉我的,我知道她心里一定非常痛苦。她要考研这事是我早就知道的,她之前跟我提过,我知道她备考时特别努力,她辞掉了奶茶店的工作,专心准备考研,可是人生之路实在难以预料,上天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她终究与理想中的学校失之交臂。

    “那天我们坐在一张长木倚上,她话不多,一脸沧桑,像是个受了刑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她一脸愁容,我心里也十分痛苦,我知道她心里早就把我当成知心人了,可我面对她的诉说,却不能让她冰凉的心得到哪怕一丝温暖,我很惭愧。我们一起待了一个多小时,我送她回了宿舍。

    “那之后我一直在考虑她的事情,睡觉一闭眼就是她失魂落魄的身影,一想到她的遭遇我就难以入眠,我才发现我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再是对一个普通朋友的感情了,我喜欢她。

    “一想到这里,我那男子汉气概便涌上胸膛,我不能让她这么孤独,她需要陪伴,我必须要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那天天气很好,我约她到‘甜馨奶茶’店,请她喝奶茶。她当时气色稍好了一些,浅笑嫣然。一看到她似乎恢复了精神,我反倒变得有些扭扭捏捏了,我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但是我的内心告诉我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了,我鼓起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勇气,向她表白了。

    “学长,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吧,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她听了我的表白后,一声不吭,我呆坐在她身旁,整个脸都在发烫,我不敢看她的脸,那种尴尬气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恨不得一头钻进墙里去。但是,几秒钟之后——绝对不到十秒钟——我感觉我的肩膀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撞,我下意识转过脸来,是她的脑袋。她哭了,靠在我的肩上,哭得天昏地暗,连我也被她感染得眼眶发热,我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尽情发泄,我知道她心里的苦水太多了。

    “她哭了得有十几分钟,情绪才渐渐平息,我拿出纸巾,本想递给她,但转念一想,还是自己试着给她拭泪,她没有任何避让的举动。于是我问她:‘你肯答应我吗?’她拿过我手里的纸巾,擦干眼泪,然后把我的奶茶送到我的嘴边,说:‘把奶茶喝完就答应你。’

    “我立刻心花怒放,揉了揉眼睛,一口气将剩余的奶茶一扫而光,然后也把她的奶茶送到她嘴边,她接过奶茶,微微一笑。

    “学长,这就是我和我老婆相恋的故事,我说得够清楚了吧。”他又给自己杯里满上了。

    我也给自己杯中倒满酒:“够浪漫,”我不禁感叹道,然后举起杯子对对着他,“祝你幸福。”

    他将杯子碰过来,道了声谢,我俩一饮而尽。

    不过他的叙述倒给我心里添了些疑问,我终于开口道:“你说你老婆当时是艺术学院的?”

    “是的。”他点点头。

    “她叫什么?”我屏住了呼吸。

    他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不知道我这么打听她老婆是不是对他很冒犯,我舒了口气,解释道:“我对你的文艺太太倒是有点感兴趣,恰好她又喜欢我的书,你不介意告诉我她的名字吧?”

    “她叫程媛媛。”他平静地回答。

    我愣住了,呆坐在座位上。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我。

    “呃……”我从恍惚中醒来,接话道,“好名字啊,她一定很漂亮,你啊,有福气啊!”

    听了我的赞许,他欢喜得像个小姑娘。

    “看,被我说中了吧,”我半开玩笑道,“那么我能不能认识一下我的这位书迷呢,你可不要金屋藏娇啊。”

    他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钱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这就是她。”

    我略微有些忐忑地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半晌无语。

    “确实很美,你真是好福气。”我将照片还给他。

    “你也要加油啊,学长。”他又劝道。

    我没说话,只是一笑。

    “她没上班吗?”我继续问。

    我的这位校友脸色略微有些尴尬,说道:“没有,她待在家里。她怀孕了。”

    我两眼看着他。被我这样盯着,他似觉有些不自在。我笑道:“恭喜你啊,要喜得贵子了。”

    他也满脸堆笑道:“谢谢学长。不过有了孩子压力更大了”

    “还年轻,慢慢来嘛。”我安慰他。

    突然,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我问他:“你有没有保留当年学生会一些成员的联系方式?”

    “有一些吧,你要吗?”

    “把你的手机借我看看,我看看你的联系人里有没有我的熟人,有一些朋友我已经失去联系了,如果你有他们的号码,我也好记一下。”

    他把手机交给我,我在他手机里的“联系人”里搜寻了一遍,只记下了一个人的手机号码,把它存在了我的手机里,便把学弟的手机还给了他。接着我们便继续喝酒。

    此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餐厅里的客人渐渐地少了,我们俩也差不多酒足饭饱,也到了散席的时候了。我叫服务员过来结账,我这位学弟非说他来结,我说今天是我做东,为他接风的,他不愿意,说他得款待我这位学长,我们争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我占了上风,结了账。

    临别的时候,我嘱咐他周末有时间就过我住处来坐坐,他表示很乐意,我们说了些道别的话,便结束了这次的会面。

    我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找了家奶茶店,准备醒醒酒。

    “欢迎光临,请问要喝点什么?”我一进门,漂亮的服务员小姐便招呼起来。

    我瞧着柜台上标有各种口味奶茶的单子,选择困难症又犯了,我索性向服务员问道:“请问有茉香草莓味奶茶吗?”

    服务员笑着答道:“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有单一草莓味的或茉香味的,没有两种混合的口味。”

    这个回答并不让我感到意外,我说道:“那就给我来杯草莓味的吧。”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小姐开始了她的工作。

    我坐在奶茶店的椅子上,拿出手机,从“联系人”里翻出了刚刚从学弟手机记下的那个号码,思来想去,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响着,我的心也跟着扑扑跳了起来……

    “喂?”手机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我听来既熟悉又陌生,我心里既惊喜又慌张。

    我嗽了嗽喉咙,十分镇定地问道:“是程媛媛女士吗?”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我不知道是因为手机的原因,还是她完全不记得我的声音了。

    我屏住呼吸,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我是蒋一凡啊。”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大名。

    “嗯?”她只是这样一“嗯”,我不知道她是没听清楚,还是想再次确认。

    我咬咬牙接着说:“我们一起在武汉大学,你不记得啦。”

    “小凡!真的是你啊!”即使隔着手机,我也能听出她的惊喜,我甚至能想象出她那满脸喜悦的神情。她依旧叫我“小凡”,这个小名是她给我取的,她还这么叫我,我知道我们俩之间不应该再有什么隔阂了。

    “是我,是我。”此时的我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久没联系了,你是从哪儿弄到我的号码的?”她似乎很好奇地问。

    “说出来你一定不信,你老公刚刚跟我一块儿吃饭,我问他要的。”

    “哦,你都知道了。”她声音平和了些。

    “这么大的事儿总瞒不了我一辈子吧,我还要恭喜你呢,你还好吧?”

    “谢谢,我很好。”她柔声说道。

    “我看得出来你老公很爱你,你真有眼光。”

    她笑着说:“说起我跟他的相识,还有你一份功劳呢”

    “有我的功劳?”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吗,”她说道,“当初在学校他来奶茶店喝奶茶,我看到他那张学生会工作牌上面的字迹,一眼就认出是你的笔记,所以就跟他多说了两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听了她的话我吃惊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我倒成了你俩的媒人了。”

    “是不是觉得我们仨都很有缘呢?”

    “的确,这太奇妙了。”这个世界确实很奇妙。

    她又说道: “你现在是作家了,真了不起啊,实现了你当初的梦想,我为你感到高兴。”

    “哪里哪里,马马虎虎而已。”她能这么说,我很欣慰。

    “你结婚了吗?”她关心道。

    “没有。”我回答。

    “有女朋友吗?”

    “还没有。”

    “唉,这么大个人了,也要考虑终身大事了,可不能只顾着工作啊,我知道你工作起来又拼命,身边得有个人照料才好。”她像个老妈妈一样苦口婆心地劝我,又笑着说道,“赶紧找个女朋友吧,我的话你会听吧?”

    我笑着回答:“你说的对,是到成家的时候了,我会考虑的。”

    我们俩互相了解了各自的近况,通话要结束的时候,我对她说:“当初在学校时,我跟你之间的事,我很抱歉。”

    她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没有对不起我,那是段美好的记忆,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美好的记忆。”我又说道:“这个就是我的手机号码,希望以后不要断了联系。”

    “嗯嗯,好的,我会保存的。我喜欢看你写的书,最近写新书了吗?”

    “正在写一本,估计下个月就能出版了。”我自豪得说。

    “是吗?到时候能不能送我一本。”

    “没问题,你等会儿把地址发我,我到时给你寄过去。”

    “好的。”

    “那就先这样吧,我们保持联系。”

    “嗯嗯。记住了,要找个女朋友啦。”

    “好的,找到了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笑道。

    “嗯嗯。那拜拜了。”

    “拜拜。”

    我俩就这样完成了几年来的头一回通话。此时的我心情格外舒畅,我在失散已久的旧情人身上拾回了期盼已久的新情谊,就像交到了一个一见如故的新朋友。

    服务员小姐将已配好的奶茶端上来,我付了钱,然后插上吸管吸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我想了想,笑着自言自语道:“茉香草莓味奶茶毕竟不是人人都会调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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