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是心情的孩子，也正因此，它是最容易出卖人的。所以很多人都喜欢追求“喜怒不形于色”，更高级的是反转自己的表情，本来很生气，看着却很和蔼；本来很悲伤，看着却很平淡，笑，不敢大声，说轻浮；悲，不敢痛哭，说软弱……慢慢地，表情由脑不由心，而人们也成为表情的控制大师。
（一）笑口常开
“人类与人工智能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年轻人的工作压力也随之加大，对于大多数工作岗位来说，没有情绪的人工智能反而更有竞争优势，于是尝尝有人因为受了委屈而遭到解雇，有人因为过于愤怒生意谈崩……控制情绪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控制表情却不难做到。”
戴明智趴在吧台上，跟我讲解他的“创业商机”，黢黑的眼圈，肿胀的眼袋，凌乱的头发，参差的胡茬，这么多元素集中到一起，让他看起来有些癫狂。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过来说服我了，之前他是我们市区兴旺银行的一名柜台人员，在银行组织的服务表情测试中，三次不过关，这才失业。
“我那段时间特别背呀，老妈在医院里躺着，媳妇又要闹离婚，我实在是笑不出来……我以前可都是优秀员工，就那段时间。”小戴回想起那段时间，一肚子牢骚，也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改变不了他失业的现实。
买醉的时候，发现我能制作一些特殊功能的酒，所以才天天缠着我。
我呢，也觉得这个是好点子，可是总隐隐感觉，当表情都能定制的时候，人和机器的区别又在哪呢？
“来十杯美好心情吧！”戴明智见劝我不动，愈加心烦意乱，我理解他的心情，忙着给他调酒，美好心情这种酒我之前也说过，它是通过刺激大脑定向产生多巴胺让人产生愉悦的心情的，喝多了并不见的好。
戴明智一杯接一杯的灌，灌倒第七杯还是没见他眉头舒展，可是眼皮却耷拉下来了，看样子已经有八九分醉了。就在这时，渔民老李给我送鱼来了，定了两条大黄花，想着晚上清蒸下。
老李巴头探脑，怒着嘴：“又是个醉汉吗？”
我苦笑着：“咱就是吃这口饭的，醉汉经常见。”
“酒不醉人人自醉，醉汉都是被自己的故事给搞醉了。”
“你要不要进来喝点？”
“不了，还得收网，现在越来越不中用了，都开始用机器人扑鱼了，我这几十年捕鱼的经验还不如一个刚出厂三个月的声呐机器人呢，再过几年，我看都他娘的得喝西北风。”
送走老李，再看小戴，已经在吧台上睡得不省人事。
说话就到了晚上，大黄鱼现在越来越难捕捞，这次也是问老李要了好多次，才弄到这么两条。清洗内脏、刮鳞开刀，清蒸大黄鱼，我用的是海水，这样蒸出来的鱼吃着鲜嫩可口，又有海洋的味道……
锅内水翻滚，屉内鱼喷香，正当我起锅吃鱼的时候，戴明智从后面出来了：“什么这么香呀，成心不让我睡觉了。”
声音爽朗，眉开眼笑，虽然还是那个鼻子那个眼，那撮头发那张嘴，可就是感觉换了个人似的。
“你……精神头不错呀？”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鱼好了吗，我也吃点。”戴明智从我手里接过鱼，夹了一块，这大黄花鱼，鱼极其嫩白，筷子轻轻一夹，鱼肉就像奶酪一样破皮而出，像是朵绽放的白莲花。“真鲜，真好吃。”戴明智边吃边竖着大拇指。
我还是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两条大黄花被他吃了一多半，抹抹嘴便回家了。我晚上清点了下自己的货，仿佛找到了问题所在，调配美好心情的主料酒空了。
这主料酒浓度极高，非同一般，一般调制一杯美好心情，我也就滴个四五滴，摇晃着眼前这个500ml的透明玻璃瓶，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该不会在我和老李聊天的空，戴明智把主料酒给喝了吧……
看看表，已经到了12点，海风微凉，我的额头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也就是说，戴明智一下午的时间，相当于喝了接近1万杯美好心情，他会不会有事？会发生什么变异吗？我小憩了一会，却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了一个戴着微笑面具的杀手，手里拿着把滴血尖刀，不断地在追我，边追边喊：“慢点，别哭，我给你画个笑脸。”
这个梦如此真实，被吓醒后，后背湿了一片，心里七上八下地挨到了天明。
……
“明智吗？”看着秒针刚过八点，我便给戴明智打了电话。
“不不，我是他老婆小玲，请问您是？”
“我是未来酒馆的老板，戴明智呢？他身体怎么样？”
“老板我得好好谢谢你，我们家明智自打从你那回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有笑脸了，人也就精神了，你是怎么开导他的呀？”
“弟妹，我……那个，明智没别的变化吧？”
“没有呀，他上厕所呢，要不等他出来，让他给您回过去？”
“不了，你让他来我酒馆吧，我想和他商量下创业的事情。”
……
明智很快就来到了我这，正聊着没几句，就接了个电话，他先沉默了几句，然后又笑了起来。
“怎么了？”
“我妈去世了！”明智竟然笑着说出来的，此刻他的笑万分诡异。
“你……你妈死了，你怎么还笑呀？”
“笑？我笑得出来吗我。”明智双手抱着头，嘿嘿笑着起来，“我走了，我们创业的事改天再聊吧。”明智朝我回头一笑，往医院奔去。
剩下凌乱我，大脑一片空白。
（二）意外之失
明智跑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出了重症监护室，身上披了一块白布，妻子在一旁抹泪啜泣，几个护士正在办理相关手续……明智拉开护士，撤下白布，看着母亲熟悉的面孔，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哈哈笑了起来。
妻子停止了哭泣，护士瞪大了眼睛，缓过神的一个护士，一把拉起还在大笑的明智，指着鼻子骂：“伺候走这么多人，没见过你这样不孝的儿子，母亲走了不哭也就算了，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明智不知所以，妻子惊恐地看着他，他冲到厕所的洗手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然后双手支撑在洗漱台上，缓缓抬起来头。
一张笑脸！虽然他现在内心极度痛苦，丧母之痛晴天霹雳，可是他却做不出个哭的表情。他用手使劲把嘴角往下拉，可是嘴角的肌肉就像弹簧一样，往下拉得越狠，往上扬得越高，泪腺仿佛失踪了，干涸的眼角变成了沙漠，用劲力气硬是挤不出一点泪，他倚在厕所的墙上低头浅笑，慢慢消化着丧母之痛。
时值月明星稀，顾客渐尽之时，明智过来了，拖着一身疲惫，带着一脸微笑。
“怎么办？”
“恩？”
“我，该怎么办？”他笑着，语气有点阴森。
“我知道你这病是怎么来的，要是怎么治，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
“这是个商机，我们成功攻破了第一步。”
……
明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跟我媳妇说好了，这两天就住在你这了，研究咱们的大项目。”
眼看着近似癫狂的明智，我也只好暂且同意了他的说法，不管咋样，得先治好他的病。
明智特地去省医学院找到了专家，针对人类控制情绪的大脑皮层进行了重点解读，找到了刺激这些区域的靶向因子。
“笑有笑的区域，哭有哭的中枢，怒有怒的神经……自打有了这些靶向因子，每一个表情都可以定制，并且能够根据量的多少，来维持效果长短，广告语我都想好了，就叫‘做自己表情的主人’。”明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的计划，手机里不断投影出他构想的PPT。
只是这些靶向因子一进入酒里就会中和，少量的进入身体后也会被肝脏分解，失去功效，反复试验，总是试不出好的结果。
“如果皮下注射呢？”明智模仿着打针的样子，给我解释。
“皮下注射还叫酒吗？”
“也是，本来就是为了图方便的。”
情况就这样陷入了僵局，可是酒馆的生意得做，日子一天天过，顾客也一天天换，我有时趴在吧台上，仔细端详那些顾客的表情，开心时笑，痛苦时哭，生气时怒……每个细微的表情都活灵活现，虽然有时可能缺乏理智，亲眼见过两个客人喝着聊着，由笑转怒，大打出手，可就是这些看似幼稚的行为，此刻竟然有些可爱。
“老板，我想出一个绝招。”
“什么绝招？”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当你很忙的时候，其他事情就顾不上了。”
“你是啥意思？”
“我们可以先让肝脏打个盹或者忙起来，让靶向因子进入溜进去，你集中精力解决靶向因子在酒中被中和的问题，其他的让我来解决。”明智开怀一笑，接着就跑了出去。
看到明智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深，我谈不上欢喜，反而越发担忧。这种酒研究出来，到底是好还是坏，我有意无意地拖慢了研制的进程。
就在明智消失后不久，酒馆里来了个漂亮的女孩，浓妆淡抹的她，皱眉苦脸地看着窗外，抿一口酒，流几滴泪，好像酒还没来得及消化，便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这时，来了两个男人，像是约好的，女孩抓紧抹干净眼泪，平静迎接，虽然隔得有点远，倒也听到了他们交流了几句。
“这么早就来了？”
“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说法，证据我都找到了，不然我就……我就告你们。”说完，女孩慌张地咽了下口水。
“你又能吓得了谁呢？瞧你可怜巴巴的样子。”
……
后来，女孩先走了，两个男人来到了吧台，一个略显富态，白而胖；一个精明干练，高而瘦。
“那个女的不会真找到了证据吧？”
“不会的，哥，我从没看错人，别忘了我是吃这碗饭的，不用怕。”
“真的吗？”
“你看我给你分析呀，刚咱们刚进门时，她愁眉苦脸，嘴里仿佛念念有词，明显是不自信的状态，估计是在排练和咱俩的说词；接着见到咱俩时，强壮自信，可是眼神飘忽，都不敢我和对视，最后她说找到证据的时候，明显加强了语气，可是五官过于勉强，这样的女娃娃，才多大呀，能瞒得过我嘛！”
俩人哈哈大笑，推杯换盏……原来表情里有这么多道道，可是却当他被坏人所用时，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好在这时，明智回来了。
“老板，我找到办法了，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问题。我请那个专家把靶向因子改良了下，不仅不被酒中和，还能躲过肝脏的分解，一下能进入血液了。”
“专家免费给你改良呀！”
“屁，现在没钱，亲爹都不给你改良。”
“那你？”
“全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
“你给人跪舔啦？”
“卧槽，你年纪挺大，还是个老不正经，我说动他了，这个点子挣了钱，人家要股份的。”
“抓紧试试吧。”
一番折腾，我俩把喜怒哀乐四种表情的靶向因子加入了四杯酒中，分别命名为：“笑口常开”“怒发冲冠”“黛玉葬花”“随遇而安”。
最迫不及待当然是明智，他端起一杯“黛玉葬花”一饮而尽，吧嗒吧嗒嘴，挤了挤眼睛，感觉没什么效果。
“老板，好像没什么用……呜呜呜！”明智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哗哗往下流，那种哭，不是虚情假意的干嚎，更不是梨花带雨的啜泣，而是天地俱裂的大悲，甚至带动的我，眼睛都有点湿润。
“老……板，你怎么也……哭了？”明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也想起了点伤心事。”
……
明智连哭带嚎地过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慢慢“刹住车”：“畅快了，把前阵子不痛快的事都给哭走了。”
我也抹抹眼泪，笑着说道：“明天开张。”
（三）突然暴富
明智绝对对得起他的名字，起码在做生意这一块，没得说。
明智把“喜”酒推销给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把“怒”酒推销给管理人员，把“哀”酒推荐给各种上访、参加选秀的人……这一通下来，明智的名声出来了，尤其是一些演员也经常定制一些表情。
随后，我和明智根据量的多少，把喜分为十个等级；怒分为十二个等级，哀分为十个等级……例如就拿“哀”这一项来说，简单的皱眉头只是第一级，一直到最后的嚎啕大哭是十级，这样一细分，更加抢手了。
一天晚上，明智领着两个人来到我的酒馆，那两个人一人提着个大箱子。此时的明智，身穿西装革履，开着最新的豪车，尤其是一身的高科技装备，处处张扬着金钱的光芒。
“老板，别忙活了，咱俩喝点！”
“哎呀，我这也没准备，我去整两个菜。”
“不用，让他去！”明智响指一打，其中一个就跑进了后厨，明智把手往我肩膀一拍：“法国的厨师！”
不大会儿的功夫，牛排，红酒，蜗牛就上桌了。
“我这里也没这些食材呀，他……他怎么做的。”
“我带的呀，他那箱子里装的就是。”
“你这也太讲究了吧。”
“不不，以前可以凑合，现在有这个条件了，是吧！”
酒过三巡，明智又把响指一把，另一个人把手里的箱子打开了，是满满一箱子钱，大概有1000万。
“老板，别说我不讲义气，给你的。”明智笑地很爽朗。
“这……这么多钱呢！”
“那可不，不过，老板，我要自己成立公司了，这个酒的配方我也申请专利了，以后，你这里就不能卖这种酒了。”明智笑得很有深度。
“你……”其实我内心倒是不在乎这些钱，只是突然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这种转化让我短时间内有些懵，我本来想问“你还是明智吗？”可是当“你”这个字说出口时，我又换了注意：“你……的公司叫啥呀？”
“明智科技股份公司。以后遇到啥难事，可以来找我，老板，无论我混得怎么样，你都是我的恩人，不，是亲人。”明智的眼角流出几滴晶莹的泪水。
泪水还没干，就怒气冲冲地朝着那个举箱子的人骂道：“他妈的，还不把钱给老板放到吧台上，制造的仿真机器人就跟傻逼一样，一点都没眼色，可就一点好，骂不骂的，人家没情绪。”
“这是个仿真机器人？”
“对呀，没看出来吧，跟真人似的，不然我也不会因为它被炒鱿鱼呀。”明智对手下的这个仿真机器人一副奴隶主对待奴隶的架势，那种气焰的嚣张让人如坐针毡。
明智看了下手表，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慢悠悠地吐了出来：“老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记得有事给我打电话啊！”说完，往我手里里弹了一张名片：明智科技股份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戴明智，电话1888888888。
明智走后，我首先担心的就是小玲。
“小玲，现在明智还回家吗？”
“偶尔回，现在公司也忙，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问，他对你有没有……”
“挺好的呀，给我买了好多东西。”
“没有什么奇怪的吗？”
“就是有时候，表情会有点怪，你问这个干嘛呀？老板”
……
挂掉电话，我陷入了沉思。
如此过了三四天，明智成了电视、手机里的红人，各种广告加身，各种光环附体，最近，他在电视里说要把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捐出来，成立慈善机构。
一天夜里，月明风冷，我正酣睡，却听到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你是谁？”
“我……我是省医学院的王力文。”
“你是明智的专家？”
“对对，我想告诉你，戴明智已经疯了，他……他还想杀我。”
“那你怎么不报警？”
“报不了，网、路都断了。”
我把王专家请进了酒馆，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虽然年龄比我大，但明显还没做好死的准备，一双惶恐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当初戴明智找到我要改良靶向因子，我改良后还没做实验，他就急着生产，后来我不放心，就做了大概几十次实验，发现这个靶向因子的副作用太大了。”王力文说着，便把手机里的图片投影出来，里面几只小白鼠五官扭曲，嘴歪眼斜，模样十分恐怖，“虽然这是小白鼠，我还没进行过人体实验，但是小白鼠和人体的生理构造差不多，医学上也经常用小白鼠做实验，我找到戴明智说这个问题……”
王力文又深深喝了一口水，眼睛更加惊恐，痴痴地看着外面：“戴明智把脸一揉，眼睛……眼睛凹进去、眼球突出来，鼻子……鼻子凹进去，嘴巴变大了……戴明智冷笑着说‘专家，你说是这样吗？’”
“你说，明智已经出现变异了？”
“对，是个怪物！他说，谁断我财路，我就断谁生路。”
“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我知道现在没人相信我，我也觉得我快活不长了，我虽然爱钱，但是我不想遗臭万年，酒是在你的酒馆研制成功的，你……你也有责任。”
“我去找他下吧。”老专家这么一说，我又想起小玲说的“明智的表情有点怪”，一联想，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睡意全无。
“别找，一找你就暴露了，然后他就会杀你。”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警察说我没证据，政府指望他纳税，反正我都活不长了，手机里这份实验日志发给你，以后或许能够用得上。”
王力文哆哆嗦嗦地回了家，我则一夜无眠。
我给在刑警队的战友老赵打电话说了情况，老赵给了我一副警用纳米机器人，可以搜集视频和语音，带着它，我来到了明智科技股份公司。
（四）九死一生
明智科技股份公司买了市里最高的楼——登峰。可是这座“登峰”楼却不断换主人，也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谁买“登峰”谁跌低谷。
起码，目前来看，明智的公司还在顶峰。
“我和你们董事长约好了，这是他给我的名片。”
“您是贵宾，请稍等。”
不大会儿的功夫，仿真机器人管家便把我领到了明智的办公室，站在他的办公室里，可以俯瞰整个市区。
“老板，听说王专家找你了？”
“你……你怎么知道？”
“他说什么了吗？”
“没……没，就是喝了点酒。”
“你撒谎！”明智笑吟吟地回过头，表情很僵硬。
一股凉气从我后背升腾起来，死我倒是不怕，死亡前的那种气氛让人感到很压抑。
“哈哈，我开玩笑的，怎么了，老板？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吗？我说过，你是我的恩人，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明智用脚轻轻磕了几下地，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你这怎么这么多仿真机器人呀，你不是很痛恨它们嘛？”
“但是它们好用呀，哈哈哈，不用发工资，不用考虑它们的感受，它们也不会告我，断我财路，对吧？”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明智的试探，只好尴尬地笑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整天在电视上和手机推送上看你，特想见见你真人。”
“哈哈，看我有什么不一样吗？”明智张开双手，转了一个圈。
“比电视上精神多了。”
……
尬聊了十来分钟，我也准备走了，就到门口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高而瘦的表情分析大师，他递给我一个冷眼，手里拿着一份报告，正要给明智呈递。
“该不会刚刚他把我分析了吧。”我心里有些后怕。
从明智那里出来，我便找到了小玲，现在明智的家已经安在了富人区的一栋别墅里，家里有一张全家福，全家福上明智的笑容依旧是那么假。
“老板，欢迎你来，明智常说，没有你，就没有今天。”
“明智很辛苦吧！”
“对呀，经常半夜起来，在洗手间一待就是半个多小时，他压力太大了。”
小玲是个善良女人，也是个幼稚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喜欢往好处想，可是当我走进明智的卫生间时，发现里面好多皮质的碎屑，以及手术用的刀子和镊子，洗手间里还有一个仿真机器人，面无表情，手指纤细，据小玲说“负责打扫卫生间的”。
从小玲家回来，想联系王力文专家，却死活联系不上了。
我依靠着吧台，给自己调了一杯酒，对近来发生的事情，感到不知所措，金钱毁掉一个人的故事很多，可当它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带来的巨大恐惧让人汗毛直立。
斜月歪挂，海风微腥，酒馆里几个客人零零散散，酒馆外几个陌生人兜兜转转，手机里的信号慢慢从5格降到了0格，王专家说的话，正一步步在我身上浮现。
“老板，你们家怎么没信号了？”
“对不起，可能是海风太大了。”
“没劲！”陆陆续续，顾客也走了，送走最后一波顾客，外面的三个陌生人也进来了。
“对不起，小店要关门了！”
“您好，我们很快，顶多10分钟。”三个人，都面无表情，长得都有点像，只是肤色不同，一个白如鸡卵，像是领头；两个跟班，一个黄如柿饼，一个黑如墨瓶。
“那你们喝点什么？”
“喝就不喝了，想聊两句。”
我把手放到吧台下，手里紧紧攥住了一个酒瓶。
“你认识明智先生吗？”
“认识”
“你认识王力文先生吗？”
“不认识。”
“你撒谎！”白净面皮大吼一声，我拿着酒瓶就往他头上一砸，酒瓶碎了，他人到没怎么样，嘴一歪，嘿嘿笑着，“干嘛这么激动。”
“你们是明智派来的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等到你说出这句话了！”白净面皮手一挥，两个手下跳过吧台，把我死死按在吧台上，而此时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两眼愈发昏沉，呼吸逐渐急促，眼睛开始冒金星，渐渐到了后面，觉得呼吸舒畅了，就跟慧玄给我的“重生”酒一样，不过这次，可能再也活不过来了。
“啪啪！”两声枪响，老赵来到了我这里。
白净面皮与老赵互射，老赵的枪有信号破网功能，一旦开枪，警察局就会收到老赵的地址信息，白净面皮跳窗而跑，一黄一黑呲呲冒着火星。
老赵弹出制氧药丸给了吃了一颗，渐渐地觉得气顺了一些，脖子上两道淤青。
“老……赵，又是你救了我。”
“瞧你说的，我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我们联系王力文也没联系上，我就隐约觉得你有危险。这是两个仿真机器人？”
不大会儿，老赵的同事过来了，技术专家一鉴定：这是工地上废弃的仿真机器人，被人改了程序。
老赵看着我稍微好点了，逗笑说：“得，他俩把你脖子当成自来水管，可劲拧呢！”
“差点给我拧滑丝了！”
一夜无眠，老赵陪了我在酒馆坐了一夜，“你当初研究这个东西干啥？”
“脑子糊涂了呗！”
“你看我呀！”老赵冲着我做了一遍喜怒哀乐的表情，然后又一脸平静地看着我，深深吸一口烟，又跟了一口酒：“你不觉得，当一个人连做表情的自由都没有的时候，很可悲吗？”
“恩……”
“现在很多人喝这个，笑不是真笑，哭不是真哭，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恩……”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种愧疚和自责就像是自己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给人间带来很多苦难。
（五）真相大白
技侦科找到了结果，是明智科技股份公司前阵子购买了这两个仿真机器人，“可是前两天就被偷了。”明智一脸无辜地说。
“老板，你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杀你呢，一定是有人陷害。”
说实话，我很难通过表情判定明智的情绪，他的五官说不定早就毁掉了。
“机器人是你们的，程序员也咬定是你指使篡改的程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伏法。”老赵拿着证据，说话自然硬气。
倒是明智有些不明所以，说：“这个程序员，我不认识呀！”登峰大楼外，已经挤满了戴着各种面具的人，他们打着各种各样的条幅：“还我本来面具”“扔掉假面具，做回真自己。”
现在，已经有些顾客因为服用明智公司旗下的“酒水”出现面部五官塌陷的症状，公司的多个实验室已经被关闭取证，明智看起来有些落魄，至少看着他从登峰最高层的楼顶，一层层电梯往下走的时候，整个人越来越站不住。
明智在公安局一直看着表，一直声称：“警察同志，我有心脏病，每天半夜就复发，您让我凌晨三点回趟家，我吃完药就回来，顶多半个小时。”
这正和明智的妻子小玲说的一样，每天晚上，明智都要在卫生间待上半个多小时，只是他真的是心脏病吗？
眼看着秒针滴滴答答走，时针慢慢悠悠转，凌晨三点越来越近，明智也越来越暴躁，最后痛苦地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直到警察把他的手掰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畸形的脸，眼球往外突，脸部肌肉全都凹陷……明智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我早就发现了这个酒水的隐患，可是我已经登上了顶峰，我要让所有看不起的人，仰视我，我……我真的下不来了。”
原来，明智家洗手间里的那个机器人每天晚上都要给明智做手术，这样才能维持住他的谎言。可惜，善良的小玲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你为什么要杀掉我和王力文呢？”
“我没有起杀心呀！”明智斩钉截铁。
“那王力文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呀，当这个酒在我身上产生副作用后，我就去找他，他也很吃惊，然后说让我把公司给他，然后就把解毒的配方给我。”
“你答应了吗？”
“没有，那时我才知道，这个老东西当初已经谋划好了，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等我这个公司做起来，他想捡现成的。我自己开了十个实验室，专门研制解药的呀，可是没有试验经费，我只能继续卖酒！”
“你还有理了，你这不相当于先把毒药卖给顾客，然后再把解药卖给顾客，一份生意，赚两份钱。”老李怒不可遏，明智低头不言。
由于明智的脸太吓人，老李派人把他家里的整容机器人带到了监狱，经过半个小时的勾勒，明智的脸恢复了过来。
明智的这条线仿佛断了，他的证词和王力文说的有差池，可是王力文凭空消失了，唯一能解开谜题的人消失了。
于此同时，市面上关于明智科技股份公司的攻击开始了，股价下跌，维权的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登峰”大楼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再次归于沉寂，终究是没能逃过“谁爬上顶峰谁跌入低谷”的传言。
一日，我在酒馆里喝着闷酒，老赵过来问问情况，他消瘦了很多，胡茬又不刮了，虽然表情有些疲惫，却是那么真实具体。
“怎么样了？”
“可算告一段落了。”
“找到王力文了？”
“找到了，所以才有空来你这喝一杯！”老赵依着吧台，指着酒柜上的酒，扯着嗓子：“来杯度数高的，有劲。”
“他是怎么说的呀？”
“他呀，被戴明智派的仿真机器人挟持在一个实验室里，我们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他的，现在他正拿着新研制出来的解药给顾客们治病呢！”
“哦哦，他还在省医学院吗？”
“不干了，现在自己开公司，叫力文科技股份公司。”
“该不会……还在顶峰大厦吧。”
“哎，有意思，你不说，我没注意到，咋有钱人都喜欢往‘顶峰’扎堆呢。”
“你去过‘顶峰’大厦的最高层没？”
老赵滋啦一口烈酒，摇摇头。
“那你肯定没有君临天下的体验，哈哈。”
我俩一碰杯，一饮而尽。
……
第二天，我去了趟顶峰大厦，外面的鎏金大字已经完成了一般，“力文科技”四个大字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随着电梯节节攀升，我的心也开始慢慢升腾，朝下看，刚开始时，人和人不一样，车和车不一样，慢慢地，人和人差不多，车和车差不多，到最后，人和车一样，都成了一个小黑点。
“专家，您怎么想起开公司来了？”
“你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我就是有点担心你，自从你上次找我之后。”
“你来顶层看过吗？”
“来过，当时是明智在。”
“来来来，来窗户这看看。”王力文招手，我走过去放眼远眺，心胸像是突然打满了气，豁然开阔，宛如上帝一般。
“感觉真好，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买顶峰大厦。”
王力文没说话，捋了捋头发，跟我说道：“谢谢你！”
“谢我？”
“对，没有你，我到不了这里。”
“您这是什么话？”
“你看！”王力文双手朝脸上一揉，五官开始慢慢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