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等舱甲板上

钱钟书笔下的鲍小姐纤腰一束,长得正合《天方夜谭》里阿拉伯诗人所歌颂的美人条件:“身围瘦,后部重,站立的时候沉得腰肢酸痛。”暗而不黑的颜色,肥腻辛辣的引力。她自信很能引诱人,所以极快、极容易地给人引诱了。苏小姐的皮肤在东方人里算是白的,可惜白得不顶新鲜,带点干滞。她是清秀的,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红还不够丰厚。她身段削瘦,也许轮廓的线条太硬,像方头钢笔划成的。

我喜欢看这些文字,就像看一幅幅人物的素描,甚至比素描更好看,因为它是有颜色的。很多时候,我都是从外貌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解释一个人的。就像看红楼一样,看了绫罗绸缎,看了各色菜品,看了诸多人物的颜色,用缤纷锦绣这类词是无法形容我的观感的。

  眼前的妇人,其实我很想把她称呼为小姐的。她穿了淡色花的小衫,深色花的罗裙,材质不够精良,但足以传达她内心对美的渴望。她有些招摇,老远就这么婀娜地扭着细腰过来了。她的鞋子有铜扣,鞋跟不是很高,却走得有些颠簸。她的小挎包也有铜扣。她斜跨着,这似乎不太符合她的年龄与衣着风格,很武装的感觉。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就没来由得想起鲍小姐和苏小姐来了。她有着苏小姐的身材与容貌,却着了鲍小姐的颜色。至于那有些灰白的头发,我更觉得似那最终修成正果却连脸圆脸扁都没人留意的孙小姐。“可是你这一念温柔,已经心里下了情种。”这是辛楣说与鸿渐听的。我就这么唐突地想起这句来了。

  这位鲍苏孙小姐,这个称呼还是比较妥帖的,从以下情节来看。她仰着脸笑,冲着我就询问起来。问的无非是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这是一般故事的开场。我挪了挪身子,让她在我一旁坐下来。她说了很多,虽然是对白,但我的那部分真的可以忽略不计,因为除了“嗯啊”之音,就只是“哦嗷”之类的语气词了。她费了许多唾沫用来描述她在网上看到的一则新闻,她一再强调“骇人听闻”这个词,却把“骇”念成了“嗬”,我差点就“咳”了。她一再表示对人类奸尸的不理解,一个晚上十来次,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引申一下,狐仙蛇妖是存在的。

  我快被熏昏过去了。这位鲍苏孙小姐是有气味的,偏巧风就是由她那一侧吹过来的。一阵风吹来,风口浪尖上的我,背过气去。我想起钱钟书笔下的这些个人物,最初也是在三伏天登上三等舱甲板的,这条法国邮船叫白拉日隆子爵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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