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葬礼二(记录一段可能会失传的丧葬文化)

  葬礼时的心理,很亲的陌生人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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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是16号深夜十二点去世的,我17号晚上九点多知道了信息,但是并没有立即请假回去。因为,那时候只有晚上将近十点多火车到东乡高铁站的车,我怕自己回去不认识下车的站点,也害怕农村的天黑。因此,我是在她入馆后,村里的人要开始作揖的时候才到的。看着奶奶的棺木与照片,我没有感觉害怕,而是稍作端详后就去放东西,然后是出来作揖,跪拜。依照我们那里的风俗,是要亲人们先跪拜完,村里的其它人才开始作揖。而亲人们跪拜作揖的是要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媳及重孙,外孙外孙子媳妇外重孙,孙女孙女媳外重孙,外孙女外孙女婿外重孙这样的顺序来的,虽然排在亲人作揖的末了,但是在这里我感觉到了我和她之间是有无法割舍的血缘亲情。

    跪拜作揖完后我和弟弟们就按男左女右的顺序跪在棺材的两旁,答谢村里其他人来作揖人。门外有人给来作揖的人发饼,按家里人口数量,一人几个发,因此在我们那里有一句骂人的话“你就只是个领饼的。”就是骂那个人没有用,唯一的作用就是领饼的时候按人头算能算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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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村里的人都作完揖后就是酒席了,这次酒席主要是招待内亲和五代以内的“对亲一家”。这个习惯可能是在以前的时候,大家邻里之间有什么红白喜事都是五代以内的对亲一家来帮忙干活和张罗事情的,所以传统的红白喜事都有这一顿。

      酒席结束后,所有的客人都走了,收拾收拾也到了晚上九点来钟了,就是哭灵时间了。以前的哭灵都是这些亲人一个个自己亲自趴在棺木上一边回忆,念叨着死者的生平,一边哭泣的。因为,亲人们在回忆死者的种种生平的时候,就自然会很伤心,会痛苦不止。

    可是,随着快餐经济的发现,哭灵这件事也快捷化了。现在都是找乐队的人来“代哭”,乐队的人见识的这种场面多,懂得各种规矩与套路。代哭灵的人可能是演技好,也可能真的是有一颗怜悯的心,哭的还是真的挺伤心的。她哭诉奶奶的生平的时候,我注意听了,因为我以前对这些也是一无所知的。她说奶奶生在东乡县城外围的方家村,自幼兄弟姐妹多,家境贫困,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挨饿,但是自小聪明伶俐,从小村里考上了中学,来到了临川,认识了当时半工半读的,在食堂工作的爷爷。就跟他来到了F家,生了爸爸,姑姑和叔叔三个儿女……后面还有怎么过日子,怎么养小孩这些我就没有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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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后面唱到关于我父亲的部分是“谁知后来老大呀崽,没有等到跟娘送呀终。”的时候,我憋了一眼桌上爸爸的灵像,就思维走神了。那时他还那么年轻,才三十九虚岁,就没有了,如今如果他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样,难过还是高兴?他去世的时候,我最大,是15周岁,大弟12周岁,小弟最小,才11周岁。那时大弟还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静静的站在那里。而瘦瘦小小的小弟,什么都不懂,只是作为孝子,穿着全白的衣服,故作严肃的站在那,看着大人做那些事情,他没有哭,有时看到他觉得奇怪好笑的事居然会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而现在奶奶去世,披麻戴孝的子女都是中年人,连带着长长的拖尾白角帽的孝孙们都大部分在三十岁上下,她是一个寿终正寝的老人,用我们那边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得寿的老人”。这样的对比让我的泪水如同泉涌一般的下来,我知道我是为爸爸而哭,为我们姐弟几个自己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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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完以后那天的活动就结束了,接下来留下2个男丁通宵守灵,其他的人可以该休息的休息。守夜人的重要职责是要保障灵前香火整晚不能断,其次是保障不发生火灾,如果是入馆前保还要防小动物跳防诈尸等。那晚是轮到两个弟弟守灵,我看着他们都很累,就问要不要替他们一段时间,但是大家都说规定只有男丁能守灵,这也许就是中国历来重男轻女的原因吧。我不能替他们守灵,我就只能陪着他们一起守了一段时间。

      弟弟们需要守灵一直守到凌晨四点半,等到“八仙们”来,和其他亲人们陪八仙一起“偷棺”出去。四点半是道士选的的吉时,但必须是在天没亮之前,偷棺的时候也是越少别的人知道越好的,偷棺需要把装着死者的棺材偷到一个有水的地方,得寿的是放在靠近正大道的水塘边,不得寿的是放在一个小道的一个水塘边。因此,奶奶的是放在门口塘边上,爸爸是放在村子后面那个偏僻的社公塘边上。那晚我虽然没有守灵,但由于鼻子塞,睡得晚,起得早,也就眯了一个多小时,偷完棺后 ,叔叔就去一边烧纸,一边时不时的敲一下锣,以此告诉村里人偷棺成功。我和弟弟们开始打扫堂屋,门口空地等各处。因为等到出完灵后就是酒席,总共有二十来桌子。这边的规定是同一个村里对亲一家的有多少人就来多少人,不是对亲一家的就是一家派一个代表过来,再加上主办丧事及协办丧事子女的亲戚朋友,总共算下来有将近二十桌。

      做完这些事情后,也五点多了,天也慢慢的变亮了,我和大弟去水塘边看了看水塘边灵位及棺木的状况,然后大弟就被留下来接替叔叔敲锣了。我陪了大弟一会就回去睡个回笼觉了。刚开始鼻子还是塞得很,睡不着,但是村里有很多树,清晨的空气特别清新,还夹杂着柚子花的枳香,我一边通过窗户欣赏着这个如同花园又如同森林一般的天然氧,一边吸收着氧气充足的惬意中慢慢睡着了,一直等到小弟来叫我起床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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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粥的时候,大概是七点多,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也陆陆续续的来了,有的吃过早饭就拿着凳子坐着等,有的没有吃过早饭就跟着一起喝粥。我们喝完粥之后就要带上孝帽去奶奶的灵棺前跪拜了了,这是最最后一次诀别。村里面的人都起得很早,等我们喝完粥来跪拜的时候,灵棺前已经积聚很多人。

    不知道是我们去的晚还是规矩,这次没有规定我们一定要先拜,也没有要求我们拜完要跪在旁边。因此一说“开始作揖”村里人都在一个挨一个的上前作揖上香,我就在旁边待机而上,但是每次当我想上去的时候,立马又来了一个开始拜的了。我就只好在旁边静静的等着,看着姑姑趴在棺木上哭得特别伤心,姑婆也在旁边抹泪。我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了,又想起了我爸爸的葬礼,眼泪便不由自主的哗哗的流下来了。

    本想就这样等着村里所有的人都拜完再拜,可是前一天道士说我今年冲太岁,起棺的时候要回避,眼看着村里的人都快拜完了,亲戚朋友也都大部分从远处赶来了,我很害怕马上要起棺了,就赶紧先发了三根香,在旁边先烧了些纸钱,等有人拜完,我就赶紧的插了个队,作为孙辈的我和弟弟,还有姑姑家的表弟表妹都是头上带着前面有红圈后面有长长的拖尾的孝帽的,孝袖章是红色的,小侄子也就是奶奶的重孙除了额头圈圈的颜色是黄色的,袖章是黄色的外,其它跟我们的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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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最后的告别仪式后,我作为奶奶的亲孙女和表妹——奶奶的亲外孙女一起被安排在丧队的第三列分别挑代表孙子辈和代表外孙辈的花篮,准备送奶奶最后一程。其实,墓地就在村子外面,如果按平常的路走不到一公里。但是送葬是不一样的,需要按照规定的路线左绕右绕,弯弯曲曲走很远的路。得寿的老人是走全程,不得寿的青壮年是从半路中插进去那个路线的。

    送葬队也有要求,在最前面带路的人一般是村里或者别处请来命最贱的男人,一般都是身体有些残疾,无儿无女的四十多岁往后的男的,他一肩挑着稻草裹着稻壳做的浓烟火把,一边拿着草纸做的外圆内方的纸钱逢桥逢坎的仍。据说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熏跑妖魔邪神,一方面是用纸钱给后面棺木里的死者过“撒钱”买路,这里我就叫他“清障人”吧。跟在“清障人”后面的是打白旗的人,有两根白旗,一般都是孙辈的人来打,优先顺序是先亲后疏先男后女,本来是说大弟和小弟打白旗,但是由于爸爸去世了,大弟需要顶上捧灵像,打旗的任务就落到姑姑家的表弟身上了,爷爷去世的时候,小弟还小,就是我打白旗的。打白旗的后面就是我和表妹这两个亲孙女辈的挑花篮的了,我们的后面是拿着花圈的队伍,旁边是放鞭炮的队伍。花圈队伍的后面是敲着铃铛的道士,道士的后面捧着灵位的叔叔,叔叔的后面是捧着灵像的大弟,大弟的后面是“八仙”们抬着棺木。以前的八仙都是青壮年,记得以前爸爸在的时候就是八仙之一,但是现在那批八仙大部分都英年早逝了,这次奶奶去世都是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五十多岁到七十多岁之间的的“新八仙班子”,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八仙还在了。在棺木的旁边是女儿,儿媳妇,还有妹妹等,她们一边扶着棺木一边哭灵。奶奶的葬礼妈妈是绝对不肯参加的,因此这次的她的棺材边上是姑姑和姑婆——爷爷的同父异母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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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棺木的后面就是广大的送葬队了,在我们小的时候,很少有环圈,因此跟在灵棺后面的送葬人很多,有些为了表示死者生前人缘好或者是死者子女人缘好会买来宽度大概一米的长长的的白布,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拉着,由于每个人走路快慢不一样,从侧面看白布就有起伏,因此那是有人给这个取了个名字叫“牵波浪”。

      随着道士的一声令下,九点多的时候,就起棺了,浩浩荡荡的送葬队走过大路,走过小桥,一路有时小跑有时停顿的走了大概三、四公里的路,终于把奶奶送到了村外的那块墓地——典司山。在我们这些子孙们商量好埋在哪里以后,由叔叔——奶奶唯一还在的儿子跪着挖三下土确定位置,并将挖的土混着金银首饰,包进一块正红色的布包里包好后后,由儿媳妇用衣服兜着带回去。我们家这次由于妈妈没参加,大弟媳妇怀二宝也不能参加,就由小弟媳妇兜着回来了,他们说这是叫招财进宝。这之后,·八仙们就开始开挖了。我们也就拿掉白色的孝帽,披上正红色的红棉麻布,在墓地边上折一些带绿色叶子的植物带回去了,这叫披红折青,象征着子孙后代在丧礼之后各方面都发展得红红火火,万古长青。批好红,折好青之后,就开始回去了,由于我们要求把灵位扔在墓穴里,因此只要抱着像回去,还是由大弟把像的脸朝里抱回去回去。姑姑需要头披黑色的布一边走一边喊着 “娘,回去吃饭啰。”回来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他们让我把青扔到猪圈里,没有猪圈就扔旁边看不见的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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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歇了片刻后,就是道士念经了,念的什么我一概没听清,只听清一句“东边有火,西边有鸡”然后抓一把大豆和米的混合物扔向东边的火盆和西边的大公鸡,然后就是火在爆米花,鸡在啄米吃。剩下记忆的就是道士一顿敲铃、念叨、扔豆子大米后,说声“附言”(此处是音译,不知道什么,也可能是敷衍。),停顿一下,我们就齐声说“好”,道士说道“发千烟”的时候,我们要放上2包烟,说道“老板发财的时候”我们要给递上钱,以表示认同并接受了这些个好彩头,现在想想,这些也真的是太坑了。难怪我们那边有形容人话难懂叫“就像道士念经“,形容图形难懂就”道士画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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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长完彩以后,就十点多了,葬礼就算是基本完毕了,剩下就是接下来的酒席,和三天以后的关山仪式。

      奶奶的葬礼,就这样结束了,虽然没有哭得死去活来,但是也从这些风俗习惯、风俗礼节中看到了一些人性的,以及祖辈们对于人生、生死的思考。对于美好生活、顺利人生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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