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牛奶

记得我在乡下的时候，连油菜花都是芬芳的，都是可以吃到肚子里的。我记得我从狭窄的桥头上奔跑到田野里，浸润阳光的和风，像轻薄的羽毛一样，扫过每一粒毛孔。疾风给予我飞翔的力量，让我变成麻雀，这是我脱离重力的唯一一次。这是我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

我记得冬天的时候，那条芦苇荡荡的桥畔便是落满了霜，薄薄的一层，给狭窄的桥加增一丝陡峭。

每天早上我扒完一碗粥，便背着小书包路过那个地方，我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挪，害怕一不小心就翻滚到河里。因为我知道冬天的河水有多冷，就像在河水里洗手的刺骨的麻木感。可是白霜真的很恐怖，泡沫的鞋底滑溜溜的，我站在桥头，踌躇不定，大声嚷道：爷爷，爷爷……你送我过去，我不敢哎。爷爷就会闻讯赶来，拉着我的手，提着我向下过去，边走边说：这有什么怕的，一点都不滑的。边说边咳嗽，看我走了很远，然后又赶回去修补鱼网。那是很硬的尼龙线，冬天也许会裂了口子吧！

嘴巴馋的时候就喜欢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吃，我奶奶知道我这个坏习惯后，就喜欢藏东西，她最喜欢把东西吊在高处，让我够不着。可是我从来没有气馁过。

记得有次姑姑回来，买来许多花生牛奶，是那种家庭装的，大桶大桶的。奶奶把它放在柜子上，很高的柜子。我搬了高高的椅子，上面又摞了一把木凳子，爬到上面，把瓶盖拧开，就着瓶口呼了一口：不好喝唉，好怪的味道哎。然后拧上瓶盖，放回原处。又拧开剩下的几瓶，尝了一口，不好喝。摆放好椅子凳子。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后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奶奶突然想起柜上的拿几瓶花生牛奶，拧开的时候，一股酸溜溜的馊味冒出来。她气呼呼地想到是我干的，可是我还在外面玩呢，于是她提着瓶子到河边，哗啦啦地对着河水倾倒着，边倒边骂：这个死丫头哎，气死我啦。

后来她跟我说的时候，惋惜得不得了，那么一大壶的牛奶，一口都不能喝哎。我突然想起我上高中的时候，又一次回家，她在吃已经发黑的香蕉，我说，奶奶，别吃吧，都坏到根子里了。奶奶却解释道：哪里坏了？我这一箱，就五块钱。那个赵家的，四块钱就买了一箱。边说边咬着黑乎乎的香蕉，昏暗的白炽灯，散开的是昏黄的模糊的印象。爷爷咪了一口酒：让你奶奶吃吧，不要管她。

冬天到了，我们家六点就睡觉了。我唉声叹气地叹气，奶奶问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我愁眉苦脸地又叹了一口气：我又没有东西吃了。

“姑姑为什么不来夏李庄呢？”

“姑姑在苏州呢，她没事回来干嘛？”

“我又想她了……”

“上次她回来，一阵屁的功夫，你就呼噜掉两瓶牛奶，我和你姑姑都看呆了”

“奶奶给你做的小箩筐，你放哪儿啦？”

“在桌子上吧！里面还有好多糖呢！”

“你拿过来，奶奶要放线团，打线衫子呢。”

后来有一天，她说，你和宝宝两人上学成绩好的话，就奖励你们一人一百块。后来我们两人果真得了三好学生，当天下午，爷爷蹬着三轮车载着我们去镇上买东西吃。我们快快乐乐地坐在车上，弟弟列好清单，整齐而认真的字体抬头挺胸地立在田字格上：我们要吃：薯片，火腿肠，番茄味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