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何仙姑

我身边的何仙姑并不是神仙,但也有些与众不同,加上她又姓何,因此大家都称她“何仙姑”。

两月前,我为了每天能在家开门敞户,打扫尘埃,晚上能睡家中的一张床,我断然辞去了在县城陶瓷厂干了几年的工作,回来进了离家不远的一大型鞋厂。因此我又来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认识了一些新同事。

上个月我们成型车间工作比较忙,而打磨车间相对清闲,于是我们成型车间从打磨车间调过来一些员工过来帮忙。

那天早上,我的搭档芳芳在过来的一波人中喊住了一位身形清瘦,面色苍白的女子。

“喂,何仙姑,就在我们前段捡鞋楦(鞋模子)吧?这活轻松。”

“有没有毒呀?我是红花,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还要生宝宝的,有毒的事我不能做。”

“没有毒,我还会害你吗?我看到跟你是老乡才建议你做这种轻松活的。这个岗位正好没人,你赶紧在这里抢住。”

听了她们的谈话,我很纳闷,又仔细看了看何仙姑。瘦而干瘪的身材,将近1.60米的个头,上穿一件纯白色半新不旧的T恤衫,下穿一条蓝色牛仔七分裤,脚蹬一双粉红色中跟凉鞋,背上背一个黑皮小巧的双肩袋,全身一尘不染,洁净舒爽。窄长的脸蛋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清纯亮丽,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张小巧的嘴,薄薄的嘴唇勉强包着牙床。

她友好地冲着我们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眼角处不经意中闪现的鱼尾纹让我觉得她应该有40岁左右。

难道她还是红花?不可能吧?她这人真幽默,也太会说笑了吧?我正疑惑地想着,坐我斜对面已进厂一年了的刷胶工老乡用手点点自己的头,轻声说:“这里有问题。”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何仙姑听了芳芳的话,真的留下来检鞋楦了。

我们所在的线上有上下两层流水带,我和芳芳根据不同的鞋用扎带或者纸胶带把中底固定在鞋楦上,再由一员工把绑好中底的鞋楦配对并配上鞋面帮一双双放在上层流水线上,然后流水线两边坐着各种各样工序的员工各执其事做好自己的工序,直到线尾打包进箱。

而在鞋做成成品后,就把鞋楦取出来,放在下层流水带上流到前面。何仙姑就把鞋楦根据不同的鞋种和码子分装在不同的框子里,这个工作需要认真仔细,如果分错了,下面所有工序都会错下去。

何仙姑做工作很仔细,做了几天没有分错一只鞋楦,比之前那个人做得好很多。芳芳曾经和何仙姑在一个车间工作,何仙姑92年进厂,做了26年,芳芳2000年进厂,做了18年,所以她比较了解何仙姑,她说她就知道何仙姑做事认真才把她留下捡鞋楦的。

何仙姑很单纯,首先就问清我们附近几个同事的年龄和姓名,她说在一起相处,需问清这些,以便好称呼。

她性格开朗,马上呼姐叫妹,和我们有说有笑。我很喜欢她这种单纯,也很乐意和她讲话,感觉她说话还比较有文化水平,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

于是我有了给她介绍一个对象的想法,便对她说:“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吧?”

“高不高?帅不帅?人品好不好?”何仙姑赶紧微笑着回应。

“又高又帅,忠厚老实。就是离婚了,有个女儿带在身边。”

“那没问题,你帮我介绍吧。”

我点点头。

这时那个放鞋楦放鞋帮的小媳妇抢着说:“何阿姨,你还是做我婶婶吧。我叔叔40多岁还单身着呢。”

芳芳悄悄对我说:“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你跟她介绍对象,那你下半辈子就不得安宁了,将会麻烦不断。她这样的人能介绍好对象,不早就不是红花了吗?”

我觉得芳芳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所以就不敢再提及此事。

何仙姑的茶杯总放在自己的脚下面,不像别的同事放在茶柜上。她在双肩小黑皮袋,也一直背着,不像别人一样放在柜子里面。

芳芳说她的小黑皮袋里装了纸巾手机,还有从家带来的保温桶装的饭菜。她之所以把茶杯放在脚下,把小黑皮袋背在身上不离身,就是怕别人在她茶杯或保温桶里放春药或毒药,然后达到害她的目的。

原来如此,但我还是有一点疑惑不解,虽然厂里吃午饭要自己掏钱买,但如果加班,晚饭则是厂里买单。

但何仙姑从来不吃厂里的饭,我问她为啥这样,何仙姑说她有洁癖,怕饭堂里的饭脏。老员工们则说她确实有些洁癖,但主要原因是怕别人在饭里面放春药和毒药。何仙姑一般不在别人家吃饭,也不在餐馆酒店吃饭,除了各种禽蛋、鱼,其它的肉类荤菜她都不吃。怪不得何仙姑长得这么瘦,我怀疑起大风的时候, 她要是站在外面真的会被风吹走。

她弯腰捡鞋楦的时候总是一只手捂住T恤衫领口,我有一些疑惑,但不好意思再问。过了一会儿,别的线上一老员工经过这里,她笑着说:“哎!何仙姑,你的领口没有捂紧,你一弯腰我就看见你的咪咪了。”于是何仙姑捂得更紧了。

我又仔细看了看何仙姑,觉得她的T恤衫领口真的很高,很贴身,无论她怎么弯腰,别人根本就看不到她的咪咪。我觉得她这样做事会更辛苦,于是我劝她:“何仙姑,你就不要捂住领口了,你的领口又高又紧,别人根本就看不到你的咪咪。”

她抬头冲着我一笑:“捂一下没关系的,我不累。万一别人看到我的咪咪那就不好了,你要知道我是红花,没结过婚,春光不能外泄。我要守身如玉,我的全部贞洁都要献给和我洞房花烛的那位白马王子。”

于是周围的同事都笑了。

芳芳笑着逗她:“何仙姑你真的不懂风情,你看我们的衣领口又大又低,特意让自己的咪咪若隐若现,这才叫勾引,舍不得孩子怎么套得住狼?怪不得你直到现在还是红花,我和你一样大,都快做奶奶了。”

“真不正经,尽说流氓话,我是红花,能跟你们一样吗?”

一连几天,何仙姑无能穿领口多么高多么紧的上衣,她弯腰的时候,总用一只手捂住领口。无论我们怎么劝说,她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但是那几天,货赶得很紧,每天晚上都加班到20点。于是过了几天,红花就找线长请假休息。

线长说:“现在这么忙,人手本来就不够,你还要请假休息,我到哪里去叫人。”

何仙姑说:“你们这是摧残工人身体健康的行为,每天12个小时,我回家了还要洗澡、洗衣服,还要做饭菜搞卫生。别人还有老公孩子帮忙,而我就一个人。”

芳芳说:“每天总是想请假,到时候发工资又收不到多少钱,你一个人比别人还轻松,我们回家还要打扫卫生,给老公孩子做饭、洗衣服,而你一人吃饱全家都不饿。你完全可以不做饭,在厂里饭堂里面吃。”

“你不知道我有洁癖吗?我不想在饭堂里吃饭。我太累了,我要请假。”

线长每经过这里一次,何仙姑就会追上去请假。线长终于不耐烦了:“你做就做,不做明天就不要来了,你这个堂客(我们这里指结了婚的妇女)真的吵死人!”

“我只是请假,我怎么能不做呢?我要吃饭穿衣,不做事能行吗?我是红花,你还骂我做堂客。”

何仙姑一边说一边流泪。线长很烦,干脆往后段去了,不再上来。

而何仙姑却像被捣的马蜂窝,一边捡着鞋楦一边流泪漫骂:“你们都欺负我,不让我请假,还骂我做堂客,我是红花,没结过婚,怎么能骂我是堂客呢?线长就喜欢那些结过婚的女人,那些鸡婆。我这样的红花,不知道和别人勾搭,所以他就欺负我,所有的人都欺负我。”

就这样几句话,反反复复翻来覆去骂了一下午。我这时才领会到,她这样的人清楚的时候很正常,不清楚的时候真有一点麻烦。

坐在前段刷胶水的爱红,一向沉默寡言,喜欢安静,被何仙姑这样一吵,很有些不耐烦。她埋怨芳芳之前不该把何仙姑留在这里捡鞋楦,说何仙姑整个下午在这里骂骂叨叨,耳朵都起了茧。

芳芳问我还敢不敢给她介绍男朋友,我摇头咂舌,笑而不语。

第二天,何仙姑还是过来上班了,线长说她只适合在一边做事,把她带去压前帮去了。

芳芳便给我们讲了何仙姑的一些情况。原来何仙姑17岁上完高二就下学进了这家鞋厂,当时何仙姑年轻漂亮,在当时那些员工群里还算小有文化,因此很多男同事都争着追她,但当时她年龄小,眼光很高,没有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这些小青年男同事很不服气,有一天他们聚在一起喝了酒,就合议了一个坏主意,半夜他们一伙人破门摸进何仙姑的宿舍,脱光了何仙姑的衣服准备轮奸她,吓得何仙姑大哭大叫。隔壁宿舍的女同事听到叫声,偷偷的跑到门卫室报了警,因此门卫们及时赶来才避免何仙姑被害。

但自从那次事件后,何仙姑心理怎么也不能平静了,看到男同事们更加避而远之,成了一枚冰美人。精神上也似乎越来越不正常,一段时间好,一段时间坏,而且总是臆想别人会陷害她,强奸她。

早些年还有父母心疼她,可前几年父母也去世了,目前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在一边,又从来不在外面吃一餐饭,每天都得自己亲自做饭,确实有些可怜。

另外何仙姑还信教,这些年上班攒的一些钱都陆续捐出去了。我真不敢相信还有人收她的捐款,怎么收得下去?

本来何仙姑在一边压前帮有几天没听见她说话,可有一天一位老员工办理退休,又引起了她的不快,又在那骂骂咧咧起来。

“我是红花,我不像别的女人一样不要脸做鸡,我当年转正的名额让一个鸡婆勾搭领导拉关系占去了,害得我在这里献出了一辈子的光阴都没有转正,不然我后年就45岁可以退休了。现在我只不过是个合同工,得干到55岁才能退休,冤枉多干10年。我下班了要到办公室去闹,不给我转正我就闹得整个办公室不得安宁。”

何仙姑一边忙着在压绑机上压绑,一边自言自语反复念叨着这些话。同事们听了,有人同情,有人讥笑,还有人推波助澜,鼓励她到办公室着实疯一回。

下班后,何仙姑确实找到办公室去了,但并没有在办公室哭闹发疯,当然我们也没有听到给她转正的消息。

又过了几天,听芳芳又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何仙姑爱上了我们陈线长,并且情难自拔,她说她不知怎么办,真的好爱陈线长,并且好想好想给陈线长生一个宝宝。”

十多天后,我们成型车间不忙了,从打磨车间调过来的员工都回了自己的岗位,何仙姑也不例外地回了成型车间。

又过了几天,陈线长满50岁退休了。有一天半下午,何仙姑急匆匆的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悄悄问我陈线长的电话号码。而我刚进厂不久,确实不知道陈线长的电话号码,所以无从告知。

何仙姑还跟我讲,她听别人说陈线长离婚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她又不知道陈线长的电话号码,联系不上,真的急死人了。她还说如果陈线长真的离婚了, 她就和陈线长结婚,给他生宝宝。

我怀疑是哪个捉狭鬼又在逗何仙姑开心,特意骗她说陈线长离婚了。

于是我便对她说:“你不要听别人胡说,陈线长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很,他们是不可能离婚的。”

何仙姑用她那对大而明亮且饱含着单纯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那怎么好几个人都说他离婚了?”

“别人和你开玩笑的,你要相信我。”

我不想何仙姑对陈线长心存幻想,害她心绪不宁。

这时又有同事路过,听见我们的谈话,诡异地冲着何仙姑笑着说:“陈线长没离婚,你可以勾引他,让他为了你离婚呀!”

“那不行,做第三者插足拆散别人的家庭是不道德的行为,我不会干这种事。”

“这样的事现在多得很,现在这社会谁抢赢谁就有本事。”

“我信教,要心存善念,不能干这种缺德事。”

“对,要谈对象也要找单身自由人。”我附和着说。

但何仙姑终究还是暗恋陈线长太深,晚上在线上工友群,她又发了一则消息:谁有陈线长的电话?能不能发给我?但群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回复她。

后来这些天,再也没有何仙姑的消息。不知她又在想啥?对陈线长有没有释怀?心疯病会不会越来越严重?

真心希望她能被周围的人温柔以待,有温暖相伴,快乐单纯的过好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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