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十八

        我醒来的时候,她正蜷缩在窗台的木框之中。窗帘半挡着她,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她金色的头发和透明的身体。

        “嘿”是她今天发出的第一声问候。她的蓝眼睛早已消去红肿,眼波再次流动。昨晚的落寞也不见了踪影。

        她的倩影仅占据衣帽间那面高大银镜的一半,剩下的一半由雪白的墙壁和斯瓦·扬布端坐时高高耸起的棕色圆礼帽所填充。我坐在她的后边,笑着看他将不同样式的帽子戴了又戴。她有时会突然转过身来,做着鬼脸向我征询意见。

        当她最后在几顶式样相近的帽子之间犹豫不决时,我不得不提醒她在诺尔雪平一望无际的大洋上风大得能将帽子吹去遥远的西伯利亚。她居然听从了我的话,甚至没有戴帽子,却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不过是她不正经的哥哥想欣赏她那一头在风中飘散的绸缎般的金发。

        最终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一条红黑方格厚棉布百褶短裙,以及那对熟悉的厚红胶底黑长靴上路了。只有这对靴子能把她娇小的身材衬得高大些。

        她没有坐在汽车后排舒服的水吧长皮椅上,相反地她猫着腰坐到了我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一路上她蜷缩在座椅上,温顺得像一只小猫。

        阴天。灰色的海面上平静无一丝波浪。我们在一个普通的码头上登船。船夫是一个中年干瘦的男人,满脸都是皱纹。他问我们需不需要额外收费的酒水服务,遭到我的拒绝后他很不情愿地回到驾驶舱。

        小玛丽坐在船舱里,托着脑袋望向深深的大海。很明显,她没有看清这片斯瓦·扬布化身的大海。

        大约开船十分钟后,我接到了屠若德打给我的电话。当他了解到我的旅程会经过法国的时候,他建议我去参加当地的五朔节花会。我看了一下手表的万年历,确认了自己很有机会碰上这场为时一周的盛会,于是便将此事写入了我的旅行计划中。

        和屠若德通完电话之后,我又悄悄看了一眼我出神的“妹妹”。她还没有缓过神来,我也就不打扰她了。于是我在整个旅程中都保持沉默。这样的旅程实属沉闷,但她没有选择离开我。这是为什么呢?你们猜猜——你们知道的,她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①

①:《洛丽塔》第一部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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