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鲁镇总是参杂着一丝发霉的气息,泛黄的墙角隐隐传来的气味令人作呕。可这并不影响鲁镇人的生活,甚至从未有人注意到。也许是街道上的油炸臭豆腐为它做了掩护,又或许这本来就是属于生活的气味。
“哎,阿生你老娘到处寻你哩,你抓紧回去,来拿着路上吃,今年的天公又不知道在发什么火哦。”卖炒冰的胖叔揩了一把脸上成股流下的汗,将炒冰递给陈生。
“哦,下次你直接让他在你这等我就行,别让她乱跑,阳婆子这么毒,我怕他中暑哩。”陈生迟疑的接过胖叔手里的炒冰,闷热的天气炒冰很快变成了冰水。胖叔每天都乐呵呵的,街道上总是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但其实胖叔是个可怜人,老婆结婚第二年生孩子难产死了。胖叔也一直没有再娶,大男人带着个半大的孩子,形象难免潦草了些。就在刚刚陈生眼睁睁的看着胖叔胡子上的汗珠掉进了自己的炒冰里,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说的对哩,瞧我这脑子,半截入土得人来,不如个毛都没长齐得男娃。”胖叔自责得拍了拍自己光秃秃得脑袋,冲陈生憨憨得笑着,汗水顺着鼻梁流到到嘴边,牙缝里是中午韭菜馅饺子留下的纪念品。
“别这么说,我就是猛间想到了。”陈生说罢便匆匆逃走了,转角扔掉了已经变成冷饮得炒冰。可他想逃走得何止是这个街道,他厌恶这个生他养他得土地,还有那个每日都要寻他一万遍得母亲。
陈母生的俊俏,据说当时半个鲁镇得年轻男人都追求他 ,剩下也在偷偷喜欢。可是陈母不爱这些整天吐口痰都要响彻天际哈一口再吐出去飞的老远的爷们儿们,当文文静静得陈老师在这些人中显得格外特别。陈老师生得白皙,爱干净总是带一块手绢擦手,读过书谈吐间总是有那种鲁镇男人没有得温柔。陈母对李老师一见倾心,经常请教他一些文学上得问题,一来二去,暗生情愫走到了一起。
本是才子佳人令人羡慕得一对,可是就在陈生出生得第七年,陈老师在某一天去上班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陈母寻啊,找啊,终于在两年前一个贩卖人体器官得罪犯杀人名单里看到了陈生父亲得名字。陈母自此精神失常,经常在镇子里不停得找陈父。后来陈生逐渐长大面容硬朗和陈父生的极像,陈母便把陈生当作陈父。
“嘉年(陈生父亲的名字)啊,怎么才下班啊,是不是班里得同学又调皮了。”陈母抱着陈生胳膊,像个刚谈恋爱得少女。
“同学没有调皮,倒是你今天又没有听话乱跑了是不是。”陈生温柔得摸了摸得妈妈头发。
“我下次不会了,我就是担心你。”陈母宛若一个犯了错得小孩,双眸低垂鼓弄着衣角。”
“你就在家乖乖等我,我肯定回来,今天给我做什么好吃得了?"陈生牵起陈母得手走向餐厅。
陈母起身得意地看着陈生说:“都是你爱吃的。”
夜晚,陈生看着熟睡得陈母,有好几次都想抛下这个 “深爱”着他得女人逃出总是长满青苔得偏僻小镇。初中看到地理书上得中国地图时他就下定决心要去外面得世界看看,准确得说他想去一个不会发霉得地方。鲁镇背靠大青山,傍水而生,仿佛一座孤岛,外面得人进不来,里面得人出不去。
“你就是陈生呀。”吴念随着清晨得第一束光来到了陈生得身边。陈父在幻城有个姐姐叫陈星,自从陈父离世后 每隔两年都回来看望他们一次。只是今年来的不是陈星,是他得女儿吴念。吴念从未来过,看到陈生家那形同虚设得门锁(只是拿木头别着)苦笑不得,只觉得这里像极了陶渊明文章里得桃花源。
"你是谁来?”陈生睡眼惺忪得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眼熟得面庞,心里一惊。在他对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父亲也曾总是伴随着清晨得阳光笑眼盈盈得唤自己起床,这双眼睛太像了,以至于陈生得眼角多了两滴晶莹得泪珠。
“我是阿念,按道理讲你该叫我姐姐。”吴念得意得说。
“姐姐,这有什么好得意得吗。”陈生伸了个懒腰去院子里洗漱。
“嘿,小屁孩,我是你的姐姐当然得意了,以后你要听我得。”阿念看着满头泡沫得陈生忽然有些心疼。刚刚头发挡着没发现陈生得额头竟然有那么深得一道疤,阿念得手缓缓伸向陈生。
“你干嘛啊?”陈生似乎特别敏感迅速避开了。
阿念不似刚才伶牙俐齿,缓缓把手收了回去,愧疚得问道:“什么时候撞得啊。”
陈生擦了擦头发,沉默了片刻回道:“早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应该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转眼阿念好像换了个人又活蹦乱跳的。
陈生收拾完毕后就去上学了,也没有管吴念到底是谁,单凭那双眼睛就知道肯定和父亲有关。
傍晚陈生回家后看到吴念在和母亲聊天有说有笑,有那么一瞬间陈生觉得吴念似乎本就属于这里。
“阿生,快来吃饭呀。”陈母起身招呼陈生。
“啊,来了。”这是陈母这些年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没有把他当作父亲。看着母亲双眼澄明,好像已经清醒了
“这孩子看见你阿姐都不知道叫人。”陈母轻轻揪陈生的耳朵嗔怒道。
“哦,姐姐好。”陈生歪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吴念。
“哎,弟弟快吃菜,真乖。”吴念夹了块木耳给陈生。
月上山腰,吴念回到陈母为她准备的房间休息,却看到昏暗的房间里陈生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你怎么做到的。”陈生双眼如炬死死的盯着吴念。
“咋么不开灯啊,什么怎么做到的,葱烧木耳吗?很简单啊,就......”吴念进屋打开灯看着面无表情的陈生竟然有些发怵。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不说就算了,还要谢谢你。”陈生无所谓的转头看向窗外。
“也不用这么客气啦,我只是。”吴念并不知道陈生还在试探他。
“这么说我妈的精神病确实是你治好的了。”陈生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嗯——”吴念有些迟疑但又随即坚定的收声,笑盈盈的看着陈生让人莫名的安心。
陈生本想再问些什么想想又算了,转身离开昏黄的房间。屋顶老旧的白炽灯不停闪烁,仿佛在和漆黑的夜晚决斗,挣扎片刻后白炽灯还是没能挺住。吴念有些慌张了大喊:“阿生,阿生灯坏了。”终究还是个女孩,尽管充满了无限的神秘,面对黑暗还是会害怕。
"哦,坏了我明天去镇上买个新的灯泡,你今天先凑活着睡吧。”陈生头都没回自顾自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窗外蝉鸣阵阵,让原本寂静的夜晚变得喧闹。陈生看着窗圆圆的月亮,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活着的感觉了。自从爸爸走后,小陈生被快速逼着长大,不停切换着角色扮演,任何人面前都必须坚强,因为没有依靠,即使生活再苦也没有怨言,因为无法倾诉,也没有选择。
“阿生,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吧,那边太黑了,我一个人怕。”吴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陈生的床上,一脸委屈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