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8

       我们这一代人,从出生到现在,经历了各种浪潮,各种危险,我们从瘦小的弱鸡到羽翼丰满,也见证和支撑了中国从一个贫穷落后的病秧子到一个东方壮汉,在躲避了疾病和世界列强的围追堵截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愿望有了雏形。

       1988年,我出生在一个小村落,贫穷,落后。这是中国实施计划生育管制最为严格的一年,村里的人为了多生孩子,都会去东北和南方一些比较偏远,管制没那么严格的地方。

       我是父母的二胎,在村里检查的时候,我父母带着我逃到了别的地方躲避,等回家的时候,家里的房顶都被掀了。没逃走的更惨,刚出生的小孩被计生办抓到后会就地摔死,或者溺死。邻村一个庄稼汉,二胎生了个男孩,在计生办检查时没来得及逃走,被抓住了,村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男娃摔死在石头上,女人哭的没了声,男人默默的抽烟。二十年过去了,男人等女儿出嫁,他拿起斧子把当年摔死自己儿子的村长砍得稀巴烂。村里的人认为生男孩才会有人养老,男孩还可以种地。为了生男孩,可以不计代价,女人则成了生孩子的机器。我有个同学是家里的第十个孩子,九个姐姐都在东北出生,他父母生完第九个孩子后,失去了希望,遂回老家,在回老家的时候又怀了第十个,夫妻俩商量着打掉,但是最后没忍心,生出了这个幸运的男孩。我同学出生的时候,他大姐的孩子也刚出生不久。他妈妈年级大了,没有奶了,只能吃大姐的奶,大姐也很好心,一直把这个弟弟留在家里当自己孩子带,所以,我同学基本上是他大姐养大的。

         也有很多人生了好几胎都是女儿,就把刚出生的女儿放到路上等别人捡走,更可气的是有的父母拿剪刀把孩子的肚子剪开,扔到沟里,让野狗或者狼吃掉。我亲眼见过这种孩子的尸体,在一个山沟里,小孩的尸体是青色的,肚子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孩子的头很小,五官隔远了都看不清楚,村里年长一点的老人遇到这样的事,会把我们呵斥一番,不让我们靠近,说不吉利。等我们走远的时候,老人们会挖一个坑,把小孩埋到坑里,说这样可以早点投胎。

        我比较幸运,是个男孩,也没有在打击超生最严厉的阶段被抓住。虽然没出生在城市家庭里,但我们能活下来,算是同龄人里比较幸运的了。家里很穷,主要靠种田赚钱养家,但是靠卖农作物的钱也刚好够家里的开销。父亲在农闲季节,会出去做点小生意,赚点零花钱给我和姐姐交学费。那个时候村里有一些比较有商业头脑的人,在村里收苹果,贩卖到上海去卖,赚了一些钱,成为村里的第一批万元户。更厉害的是一些到外地上过学的年轻人,他们到南方一些城市里做生意开工厂,过几年回来后,怀里搂着漂亮女人,成为了村里的土豪。

        即使我幸运的从计划生育中逃脱,但活得也没那么顺利。我小时候经历过两次死亡考验,一次是站在几十米高的山上掉了下去,但我掉下去的瞬间抓住了一把结实的杂草,被人拉了回来。第二次是去救一个比我小几岁的落水孩子,在我碰到孩子的时候,孩子的手臂就死死卡住我的脖子,我拼命往岸上游,最后失去了意识。到现在我也没记起我是怎么上的岸,醒来我已经在岸上躺着,周围没有人,孩子的家长也没有到我家里感谢,甚至这家人见了我都躲着我。后来听同伴说,当时孩子的妈妈看我没了呼吸,就带着孩子赶紧跑了,怕我出了事要赔钱。直到现在,我都很惧怕人性这个东西,更不敢轻易去考验人性,也再也没有救过落水的人,一是有心理阴影,二是觉得不值。

         我的家乡是青岛的一个县级市,以前叫胶南,现在规划到了黄岛区,叫青岛西海岸新区。青岛是一个黑帮恶势力的聚集地,这里不仅有本地的各色黑帮,还有香港、台湾的黑帮在大陆的分舵。我生长的村子盛产小混混,这些人当中有很多最后都进了牢笼,极少数混的好的进了真正的黑帮,在后来的打黑除恶行动中,也被抓了进去。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周围同龄人大部分人是混混,天天打架偷东西。我也偷过东西,偷过最多的是西瓜,一次只偷一个,得手了之后就到附近的玉米地里吃掉。我们村跟隔壁村的一帮混混打群架有恩怨,有一次我们几个人被隔壁村几十个人围住,被打的时候我都一直是处于很懵的状态。后来我们村比较大的孩子带着我,去找隔壁村的孩子,挨个找,找到之后就问我当时有没有他,有的话就一顿毒打,我记得当时有个挺横的孩子,被我们打得很惨。我大学二年级的暑假,回家之后听说隔壁村有个混黑道的被一刀插进心脏,尸体扔河里了。我到其他小伙伴家打听了一下,就是当年那个被我们打的很惨的孩子。

        其实现实中黑帮的打架跟电影里演的差别很大,电影里打群架或者单挑,要打很久才分出胜负,打的过程中血肉横飞,即使中刀之后还能奋起反击,对方的拳头抡起来能很轻易的闪躲。现实中的黑帮打架基本上是一瞬间就完成的,我所在的高中是黑社会头目的摇篮,孕育了胶南市乃至青岛市几代黑帮赫赫有名的人物。高一的时候我有一个玩的还不错的同级不同班的朋友,姑且叫他才哥吧。在初中的时候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到了高中之后,他自然不服当时这所高中的老大。有一天中午,他跟我说,他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要离开这里。我当时也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还说你再忍忍吧,那个家伙势力很大,你这毛头小子还是不要惹他。结果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听同学在楼下喊我,说才哥出事了。原来才哥去找老大单挑了,两个人约到了一间平时不用的教室里,不到一分钟老大走了出来,让人打医院的急救电话。才哥的一只眼睛被打爆了,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才哥被抬出来,脸上头发上全是血,我以为他死定了。他再也没来过学校,后来听说他也不想做黑社会了,在家做了点小买卖,日子过得不好不坏。

        2003年,SARS病毒爆发,这就是著名的非典事件。其实当时并没有死多少人,但是造成的恐慌却是我经历过的最严重的一次。电视台刚报道出来的时候,我们觉得这事离我们太遥远,但是学校已经开始发放口罩这些东西。到后来我们山东省爆出来有确诊病例的时候,学校都放假了,在家里呆着,等学校开学的通知。其实放假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出去玩,只能在家里呆着。后来形势没有那么严峻了,我们又回到学校上课,但是每天早晨要量体温,体温高的就要隔离起来。后来这事还拍成了电影,叫《38℃》。在非典期间,白醋、板蓝根脱销,原因是有人盛传煮白醋、喝板蓝根可以杀死、预防这种病毒。从这件事以后,中国大妈为主的群众们的那种恐惧就再也没消失过。每到一种病毒流行或者发生紧急情况,总有一些商品卖脱销。比如日本福岛核电站泄露造成辐射,碘盐脱销;甲流、禽流感爆发,板蓝根再次脱销。有些温州商人大量囤货,再特殊时期再大肆宣传一番,赚的盆满钵满。其实病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病毒造成的心理阴影和恐惧感,还有暴露出来的愚昧。群众大多数都是愚昧的,无知的,亘古不变。

       经历了打架、偷东西、各种自然灾害之后,我还是考上了大学。之前我还觉得自己是镇子里挺牛逼的一个,但是到了大学,见到来自各地的同学,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深刻的差距。有的同学会唱歌跳舞,有的同学演讲起来滔滔不绝,有的同学打篮球看起来像专业的,有的同学组织能力特强,组建一个社团办了好多有影响力的活动,而我什么也不会。不得不说,大城市里出来的孩子,总体素质比农村孩子高太多,这种成长过程中产生的格局上的差距,长大之后是很难弥补的。眼界这种东西,只有真正的去看这个世界才能扩展,读千卷书不行万里路,那只能让人越来越糊涂,最后在自己的世界里臆想、分裂。

        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的这种差距,在大学里还不算那么明显,毕竟还有考试成绩可以让农村孩子找补回一点自尊心。但是到了社会上,城市孩子飞起来的时候,农村孩子只能在地上羡慕的看着。

       我们经历了中国近现代史经济发展最迅速的一个时期,在这个时期里,我们感受最深切的是房价、物价的飞涨,生活节奏的加快,文化产业蓬勃的发展,性资源的极大丰富。80后对房子几乎是深恶痛绝的,前些年毕业的学生,工作了分配工作、分房子住。到了80后,突然就自己找工作,自己买房子,这事也不能怪政府吧,只能说政府对以前的学生太好了。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这种诗歌里的感觉,估计再小一点的孩子很难体会到。其实体会不到也好,大家一开始就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也不会有落差感。可我们这帮不老不少的人,在慢节奏中生活了二十年,突然有一天要买房子买汽车,不然娶不到老婆,就逼着我们去过快节奏的生活,创造更多的GDP。以前我们吃早餐,都是在家里熬一锅粥,再烙上几张糖饼,煮上几个鸡蛋,吃半个小时算是快的;或者是到街头的早点摊上,坐在马扎上要几根油条,一碗豆腐脑,吃完了溜达着回家,一个早晨就过去了。现在吃早餐,巴拉两口就要赶紧起身走了,很多人直接买了在路上或者到办公室里吃。以前的大海碗变成了塑料袋和锡纸盒,我们再也不能好好的吃一顿早点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直接导致了我们工作日的吃喝拉撒一切从简。几年前方便面和饮料市场大幅度膨胀,直到外卖这种形式普及开来,现在中国有几千万送外卖的小哥,中国年轻上班族的生活方式可见一斑。 

         2000年以前,电影还是小作坊的形式开展,一帮搞电影的人从创作到拍摄,要搞很多年,拍完了就在电影院或者村里露天放一放,纯属是为艺术献身性质的。新世纪以后,中国电影工业开始兴起,中国电影开始了工业化生产,电影数量直线上升,也拍出了一些很好看的电影。2010年以后,电影院盖的到处都是,中国市场成为了世界电影最不可忽视的一部分。但是,这个时期诞生的国产电影没有一部可以堪称伟大,也不可能伟大。只有伟大的时代才能诞生伟人,才能诞生伟大的艺术家,才能诞生伟大的艺术品。可以说,我们活在一个挺无聊挺没劲的一个时代。

       有两个原因促进了中国的性开放,其一是信息化时代的发生,其二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手机上随便下载一个社交软件,都可以给有性需求的男女提供很好的媒介。几乎每一个社交软件的流行都是靠吃透这种人性里的东西而繁荣发展的,过去这叫拉皮条,感觉这个职业会一直存在下去并且越来越智能化和合法化。每一个国家发展到一定的程度,都会伴随着性开放程度的骤然变化。中国也不例外,物质资源的丰富会让人们有越来越多的欲望,也会有更多精神上的需求,其实国外有很多学者都通过社会学、经济学、统计学来论述、说明这件事,我们的老祖宗一句话就可以全部概括:“饱暖思淫欲。”中国的这种转折,发生在我们大约20岁左后的时候。有一天,大街上的宾馆突然变得很多,一到节日宾馆酒店爆满,各种小三的新闻不绝于耳,很多新词也由此诞生:“外围女”、“备胎”、“东莞技师”等等等等。大街上漂亮女孩成群结队,露胸露腿,露屁股的都有,我们眼花缭乱,尝试着去约个女孩,只要有点资本,比如有点钱的,或者长得还行的,打球很帅的,再不济健身房练出点肌肉,基本都能约到女孩。艾滋病和各种性病出现了几何指数增长的趋势,性病医院和堕胎医院狠狠地敲诈了80后一笔钱。还有一个波及面更广、更隐蔽的影响,就是大多数年轻人不再相信爱情。经历过很过男/女朋友,尝试了更多的刺激,就再也不能真真正正的爱一个人,或者说失去了爱的能力。我们无法想象,有的人可以为了爱情用一生去等待,表白需要酝酿好几年才开口,有的人为了爱情看破生死,有的人爱别人超过爱自己。

       婚姻这事,我不太想提。但是80后作为一个极其特殊的群体,在婚姻形式的更迭中扮演了一个大转折、大扭曲的角色。我们之前的婚姻,离婚率很低,即使过得不幸福,甚至是有家庭暴力的家庭,离婚率也很低,这是传统观念造成的。可到了80后这里,可管不了那么多,看不顺眼就离,没那么多顾虑。80后离婚率高达50%以上,结了婚有高于一半的几率离婚,这婚还结了干嘛,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不结婚。现在的人们越来越忙了,没时间找对象结婚,人们也越来越傲气,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难度越来越大。

       1988年出生的人,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很多人有了车子房子和孩子,成为了所谓的中产。我们的国家GDP世界第二,也有了第五代战机和航母。我们站在山腰上,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很多艰难险阻已经走过,走的有些疲惫,有些茫然。抬起头看着高处,我们相信一定会到达,于是大家相互鼓励,欢欣鼓舞的继续往前走,突然有个人说:“我已经30岁了,一半的人生已经过去了,我好累,我想看看路上的风景。”大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但还是一直低着头往前走。

     我爱这个世界,可世界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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