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粿,在北京的雪天里寻找潮式年味儿

北京,下雪了。从大寒那天开始,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窗外雪花大片地飞舞着,就像一场盛大的狂欢。胡同里的大红灯笼、四合院前的门墩,还有随处可见的石桌石凳、台阶围栏,都覆上了一层温柔细腻的白雪。春节将近,此时的雪不止让北京成了北平,更带来浓浓的年味儿。

故乡是北回归线与海岸线交汇处,一个名为潮汕的地方。故乡无秋无冬,没有璀璨黄叶,更无这皑皑白雪。对我而言,与皑皑白雪相映衬的红灯笼、鞭炮、烟花,是仅存于电影和课本里的。故乡的年味儿,属于拎着年货走亲访友的热闹,和街头巷尾祭祖燃烧纸钱散发的焦灼。

祭祖是潮汕人过年的重要仪式,也是我以为过年之所以为过年的不可或缺的环节。每年除夕,我都兴奋地早早起床,跟着母亲在厨房忙进忙出,准备祭品。我认为这是属于过年的忙碌,早点起床就早点开始过年了。

除夕的祭品,少不了各色粿品。在潮汕地区,“粿”是一种特别的存在。有粿条、粿汁,也有红桃粿、鼠壳粿、荷兰薯粿(也就是土豆粿)、无米粿等等。虽都以“粿”命名,品种却完全不同。粿条、粿汁的粿,只是用米浆做成的条状或片状物,类似于面条、面片。红桃粿、鼠壳粿是用籼米皮(或糯米皮)包裹不同的馅料,类似于包子、饺子、馅饼,因粿皮加了红曲粉、鼠壳草而得名。还有一种叫“发粿”,没有馅,类似于馒头。我想,“发”应是发面的发,又同发财的发,所以潮汕人在过年是都会用发粿祭祖,取其好意头。而荷兰薯粿则是利用土豆本身的粘性定型,可以说是只有馅没有皮。粿的种类看似纷繁复杂毫无规律,但几乎每一个潮汕人都能不假思索就判断哪种吃食应被称为“粿”。

做粿、吃粿是潮汕人生活里重要的一部分,更是潮汕年味儿的重要组成部分。潮汕人在过年不止做粿、吃粿,还乐于向亲朋送上一袋自己家里做的红桃粿、鼠壳粿、荷兰薯粿等等。真真是礼重,情谊更重。每年回家过年,都有吃不完的粿,母亲会给我一一介绍,这个鼠壳粿是哪个老姆拿来的,这个荷兰薯粿是谁家阿姨自己做的。这感觉有点像小朋友们亲手做的贺卡或是小礼物,不在于东西本身多贵重,而是花了更为贵重的时间与精力,再印上漂亮的粿模,满满的仪式感。

每到过年之前,潮汕的大街小巷就车流济济,人们都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凑热闹,送上自己家做的粿品或吃食,匆匆喝两杯工夫茶,又接着赶往下一家。嘴上抱怨着堵车,脸上却洋溢着过年的喜悦。主人家一般也会回赠诸如两盒茶叶之类的年礼,你来我往的走动中,人情味儿与年味儿也更加浓郁了。母亲说,这几日街路上的车比往常多了,也更热闹了。

今年是第二年在北京“就地过年”。此前的三十余年里,买花、准备粿品、祭祖,我年复一年地过着习以为常的潮汕年。未曾想“年复一年”的仪式感就这样被突然打断,我只好努力地寻找——或者说是——创造新的年味儿。看着雪花漫天飞舞,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做粿。

窗外飘着雪,在家里和面,细细搓面团,包上炒好的糯米饭,再摆到热气腾腾的锅里蒸熟——这个雪天里温暖的做粿的过程,是我想象出来的。关于做粿,我的记忆是模糊的,甚至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做过粿。这想来应“归功”于母亲包饺子却不做粿,于是我从小便学会擀饺子皮、包饺子,却不会做粿。一直到上大学,我才知道,有一个叫做“北方”的地方,那里才是饺子的故乡,而我的故乡是只有粿的。

但是关于做粿的过程,和面、包粿、印粿模,却是了然于心的。也许是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在潮汕街头巷尾或是电视节目里,那粿模被一遍一遍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也印在每一个潮汕孩子的心里。所以,上网找了两三个做红桃粿的视频,按教程说的买了籼米粉和生粉,在某宝下单了粿模,我便驾轻就熟地做了人生第一个红桃粿。当打开蒸锅的盖子,看到红桃粿透过热气呈现出火龙果汁制成的粉红色,和粿模映出的精致纹样,热气仿佛瞬间透进我的心里,在这一个雪花纷飞的夜晚,在饺子的故乡,唤醒了属于“粿”的故乡的年味儿。

记得每到过年之前,家里的窗台上就会摆满各色粿品,等着除夕祭祖。今年,我不如也摆上一大盘自己做的红桃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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