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人生

        说起麻将，不由得想起红楼梦里斗牌的情景。贾赦要强娶鸳鸯做小妾，逼得鸳鸯女誓绝鸳鸯偶，惹恼了贾母。之后为了缓和气氛，哄老太太高兴，王熙凤等组了一个牌局。“斗了一回，鸳鸯见贾母的牌已十成，只等一张二饼，便递了暗号与凤姐。凤姐正该发牌，便故意踌躇了半晌，笑道……” 这里的“牌已十成，只等一张二饼”，与我们现在的听牌很像。我猜想，这或许就是在打麻将吧。

        麻将被称为国粹，大概是不缪的。据说，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四千年以前。最早起源于纸牌（雀牌），发于宫中，供宫中皇妃、公主、皇子、宫女、太监们斗趣打发时间。后流入高官富贾人家，供太太小姐们寻趣。再发展下去，进入春楼、商业圈，然后再慢慢流入民间。纸牌也慢慢变成了骨牌。

        民间最先盛行于四川、重庆等地，街头、巷尾，商店、茶铺，到处是打麻将的。人们用它打发时间、交朋结友、攀扯关系、巴结权贵，甚至以赢利为目的设局赌钱。据说解放前，在重庆一带，庄家为赢钱，专门养女孩（自己女儿或养女），赢了进钱，输了就让女孩陪睡……

        再后来，北京、上海等地也流行开来。有胡适的日记为证：

        7月4日 新开这本日记，也为了督促自己下个学期多下些苦功。先要读完手边的莎士比亚的《亨利八世》……

        7月13日 打牌。

        7月14日 打牌。

        7月15日 打牌。

        7月16日 胡适之啊胡适之！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订下的学习计划你都忘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7月17日 打牌。

        7月18日 打牌。

      （哈哈哈哈，知名学者尚且如此，突然觉得没那么惭愧了。）

        到现在，麻将成了国人休闲娱乐必不可少的一个项目。不论男女，不论年龄，不论阶层，也不论地域，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会有麻将牌局。就连我70多岁没啥文化的老妈，在我们的“谆谆教诲”下，也学会了打麻将。大家聚在一起，闲聊的谈资是有限的，必定得有一项娱乐活动，才能把闲余的时光填满，让后面的聚会进行下去。晚饭之后闲来无事，邻居朋友可凑个牌局；传统节日家人团聚，叙了别情，兄弟姐妹也要开个台搓上几把；朋友聚会，寒暄过了，餐前饭后更是少不了打麻将娱乐互动一下。

        去年回大余婆家过年，小区里有车库改成的麻将馆，摆了三张麻将桌，每天都麻友满座。门上贴了幅春联，让人耳目一新——

        上联：多赚少赚多少要赚

        下联：迟胡早胡迟早会胡

        横批：麻将快乐

      这娱乐精神，真是没得说了。

        不同的地域，麻将的玩法也不同，如四川麻将、广东麻将、南昌麻将……有很大的差异。就是邻近的县市，玩法也迥然不同。比如定南麻将，近似广东鸡胡，是自摸胡，全靠自力更生，很简单。赣州的麻将是算番的，要复杂得多。不过核心还是差不多的，学起来并不会太难。所以老少皆宜，深受大家喜爱。

        人们打麻将，还打出了“麻将精神”，有不少的长篇进行论述。我简要归纳了几点：主动、守时、专注；不气馁、不诿过、不服输；勤反思、善总结、乐接受。工作中要是有这样的精神，还有什么工作做不好呢？而这些宝贵的精神品质，却在麻将中演绎得淋漓尽致。由此可见，麻将是个神一样的存在，有着超凡的魅力。

        有个打麻将的段子，生动地诠释了“专注”二字。

        四个人打麻将，突然着火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消防员赶到了，冲里面大喊道：里面有多少人？

        这时，刚好有一个人出牌：四万！

        消防员又问：死了多少人？

        这时，又有一个人出牌：两万！

        消防员大惊，慌忙问道：剩下的人呢？

        只听哗啦一声，紧接着，传来一声尖叫：糊了（胡了）——

        我也被拉上了“贼船”，而且有点欲罢不能的倾向。

        夫家有两个姑表妹，夫妻都热爱打麻将，是我家长期固定的麻友。微信专门设立了一个“长城俱乐部”群，方便随时联络。一到傍晚，群里就“滴滴滴”热闹起来。他们是真的“热爱”，只要不上夜班，不用带孩子，每晚必定驱车十几分钟到我家来，风雨无阻，寒暑不惧。晚饭后七点多开始，十一点前结束。我家户主客居赣州，业余生活寂寞无聊。他们的志同道合，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热闹、兴奋、快乐，沮丧、恼怒、无奈，丰富了他的生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管它是红是黑，周末团聚的时候，耳濡目染加虚心请教和勤于实践，我也很快就学会了赣州算番那种烧脑的玩法，而且牌技日益精进。每个周末都会玩一两次。

        打麻将的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有些人赢得输不得，只要几圈没胡牌，就怨天尤人，麻将牌摔得砰砰响，很是影响你的心情。别人吃牌碰牌，他不高兴：“又吃又碰，不怕撑死！”被吃牌碰牌的人也受埋怨：“拼命地喂，不要出钱似的。”一会儿怪人家出牌慢了：“你快一点好吧，等得人心里发毛。”一会儿怪人家打出的牌放得太里：“你放那么中我放哪里？”一会儿埋怨风扇太响了，吵得他心烦。有时冷不丁瞪对家一眼：“你能不能不抽烟，熏得我眼都睁不开。”机子里上来的牌做了又做，拿的还是一手烂牌，又气嘟嘟，抓个牌使劲儿一拍，“啪！”吓你一跳。即使是他自己打给人家碰了冲关，也生气：“操，碰了就冲关，碰了就冲关”，把牌一推，“鬼牌！”

        席勒说，只有当人在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全的自己。打麻将时，大家都是本色出演，平时看不出来的东西，麻将桌上都原形毕露了。

        其实，打麻将也是一场修行。前人对参加打麻将的牌手曾有要求：“入局斗牌，必先炼品，品宜镇静，不宜躁率，得勿骄，失勿吝，顺时勿喜，逆时勿愁，不形于色，不动乎声，浑涵宽大，品格为贵，尔雅温文，斯为上乘。”这大概是打牌的最好境界了。要修得这般心性，非一日之功能成，要有很高的觉知力，和近乎佛的领悟与自律。

        通过打麻将，我确认了一件事：运气是真实存在的事物。手气好的时候，总能得到一手好牌，要什么来什么，如有神助。即使偶尔上手一把烂牌，也有吃有碰的，很快就能听牌胡牌。我有一次胡的大七（大三元），起底的精竟然全在手里，好几个冲关，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手气差的时候可就恼人了，即使上手再好的牌，也胡不了。你刚要吃一个，“碰”，得，碰走了。眼看马上就精吊了，上手胡在了你前头，或者被别人放炮截胡了。好不容易胡一两把，人家这个精冲关翻倍，那个精冲关翻倍，你手里没几个精，进的还不如出的多。这现象很玄乎，你无法解释，只能归咎于自己“手臭”。

        每每碰到这种情况，真是让人气恼得不行。就算有一定涵养的人，也会感到很沮丧。若没有“得勿骄，失勿吝，顺时勿喜，逆时勿愁”的定力，还真是容易伤身、伤情。要是不能节制自己，通宵鏖战，甚至赌博，就更是百害而无一益了。这就完全违背了麻将娱乐益智的初衷。

            写于2021年10月9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