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芬芳馥郁的烟气微缓上升,充盈整个体和殿,殿外的微风吹动摆饰的风铃,摇摇晃晃发出清脆悠远的碰撞声,殿内周氏拿起方泡好的青散茶感余温度,忽见盏中游有一蚊虫,忙将茶置下,殿内寂静的可怕,只听她撂盏的声音。
“这茶重做”
“是”小婢女端了茶退下去,似乎连惊慌都不曾摆在脸上,这让周氏更加嗔怒,转头一想,陛下近来政务繁忙,除了体和殿,别处的妃嫔也少见,心里着实平稳了许多,也不再多加惩罚。
“娘娘,映樊求见”
“进”
映樊虽只是一婢女,却如同她心腹一般的存在,除了瑶清宫的管家,便是她位高权重。映樊从外风尘而来,婢女应有的卑微作态全无体现,跟在周氏身边这许多年,见过宫廷内乱,听过刀声剑响,眉眼间尽是英勇飒爽,干脆果敢。
“都退下吧”她一个眼神,周氏便知道所禀是密事。
“是”
“娘娘,沐梵三日前取得后,近日应该已经下手了”
周氏摆弄着殿内一角的沙漏,漫不经心道:“这几日听闻她越发严重,我便知道了,让她谨慎点,切勿操之过急”
“好”
“父亲那边怎么说?立我为后之事闹得这么大,也没给我个解释”
“我方去了府中,老爷说一切悉听石亨的安排,让我们稍安毋躁,不得冲动”
“石亨石亨,什么都听他石亨的,陛下重掌朝政刚几年,他便恣意放荡,目无法纪,贼心昭然若揭。等他某天把我们周氏一族卖了,我们都不知道!”贵妃生生把未流完的沙漏倒过来,沙漏上下偏离摇晃,她走在一旁无心再管。
映樊已经不敢再说下去,可是衷心告诉她必须全部带到。她抬眼眨了几下,继续道:“老爷还说,若娘娘您再言语多磨几番,兴许陛下就准了立后之事”
周氏原本以为是什么精明事让她去办,没想到这句话听来,倒显得愚蠢至极,不屑着说:“就算陛下同意,那孙太后还没葬呢!再者,我若成了皇后,外戚定不容做大,父亲官职必定迁小,这才是对他石亨所利的呢!”
“娘娘再气小声些”不愧是宫中的老人,映樊生怕隔墙有耳,及时制止。周氏瞥了她一眼,不屑一顾。
“诶,也不知她这次是凶是吉”贵妃周韶清坐在长椅上,似乎不再多言,但对不久后的易王纳妃之事,心重更甚。
“娘娘说的可是二小姐?”
周氏眼波微动,转向映樊,心里暗叹无人懂自己,只好嗯着敷衍过去。
“对了,陛下定是无暇顾及提问深儿,你嘱学傅多考些,别让他落下功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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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布上的白梅花开极盛,与簪子上的几乎是相同无二,只是在气韵上好像还差了点,纪殊炫已一个上午没有找她,碧瓷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凌昀若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发毛无聊的很,总向他殿中望去,偶尔猜猜他与那女子会说些什么。
楚逸君冒然进府,不便多说,只得纪殊炫问了才答。
“你叫什么?”
“楚逸君”三个字干干净净地吐出,直视纪殊炫凌厉如刀的眼神,倒显得颇有英气。
窗外映出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正缓缓爬伏过来,停在殿外最近的窗户旁,竖耳细听。“楚逸君,还挺好听”她在心中默言。
殿内二人余光都瞟到窗外有异样,楚逸君直接把目光投到外面,心思全然不在纪殊炫身上,而纪殊炫察到这一幕,便移动身体,正好挡住她的视线所及。
纪殊炫虽知道这天下有善武的女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刚才在箭雨中的表现也令他尤为钦佩,好似有意放大声音道:“清逸秀丽,飒爽如君”他余光向身后看了看,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过誉了”楚逸君微微低头附礼,不失端雅之节。
这一赞一谦听进凌昀若心里着实不得劲,“真是伪君子”她心里微嗔道。
“此地本是王府,我一小女子不宜长待,先告辞了”楚逸君缓缓起身,想着自己替他受伤,无论如何都会挽留,正好也借此机会一试心意。
她匆匆忙忙就要返回,这难免引起纪殊炫的注意,可在面上,仍要执意作态,他右手拉住楚逸君手腕道:“不可,你负伤而归,他人必定起疑,况这是替本王受的伤,本王理应为你医治。先在这王府修养几日罢”
楚逸君有些神慌意乱,看看纪殊炫再看看他抓着自己的手,倒有些不好意思,“那就有劳王爷了”
纪殊炫也觉得自己有些失仪,忙松开,转身出殿,正巧看到伏在地上的凌昀若,她觉得自己就这么暴露真是有些尴尬难言,与他对上视线后忙用衣服遮盖上脸,纪殊炫只好把她拉起来,一同回殿。
“王爷,我自己会走”纵是再窘,也得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越是镇定,越让纪殊炫觉得有趣,“原来你也会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啊”
“王爷私自带女子回府,这才是真正的偷鸡摸狗”凌昀若狠狠瞪他一眼,快步进了殿。
这句话在纪殊炫耳朵里,怎么听怎么都是一股子酸意,心里暗自窃喜,“诶,等等我”
楚逸君站在殿门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司涵见王妃回来,呈上一请柬“王妃,这是老爷派人来送过来的”
凌昀若接过来打开,纪殊炫正在她身边也低头看着,只打开了一点点,“易王周府联姻”看到这几个字,凌昀若便知父亲让自己回府所为何事。而碍于纪殊炫也在,不好全部摊开,他还没来得及看见,就合上了。
“诶?我还没看呢?什么事?”纪殊炫从司涵手中快速抽出,凌昀若如果现在阻拦,必定会更引起他的注意,只好站在一旁抬眼看着,有些胆怯。
纪殊炫合上请柬,欲摔之,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什么联姻?我怎么不知,我又何时同意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无从得知,就像他周广的笼中玩物一般任人摆弄,这让纪殊炫一下子动怒起来。殿中的侍女都吓得连忙跪下,不敢出一言。
碧瓷正好回来,阴着脸看着这殿中的凌乱,忙用眼神询问凌昀若。凌昀若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进来,更不要说话。
纪殊炫转念一想,此事在请柬中不详尽提出,所以凌昀若必定是知道,再回看方才她一直对自己遮遮掩掩,倒也说得通,强压怒火道:“此事,你是不是知道”他紧盯着凌昀若,不放过任何一丝可为她辩解的神情,眼睛中透出一种暗寒又不忍的感情。
“是……”凌昀若不敢直视她,硬挤出这一个字。
“是我,王妃不知,我知道!”碧瓷抢在凌昀若前面道出,试图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凌昀若侧脸摇了摇头。
纪殊炫当然知道只是二人主仆情深,凌昀若必是知道,命人将碧瓷带下去,再问“为何要瞒着我?”字字有力,他眉上紧皱,眼里微微闪光。
“我……”
“如若不是今天,非要等到我大婚之日,你再来告诉我吗?”他步步紧逼,对于凌昀若的隐瞒实属寒心,此时纪殊炫多么想听到一句她的辩解,哪怕是说自己拒绝过。可她只是低头不语。
“你为什么不能坚定一点地走向我,或者拒绝我……”他声音轻颤,不再隐忍。这一言,如同大雨将凌昀若浇灌惊醒。
纪殊炫深知自己再问无果,快速出了殿道:“备马,去纪府!”
殿内只有凌昀若一个人站立着,他转身走开那一刻,自己伸手试着将他拉回,可是太快了,他走的太快了,一切还来不及,就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