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汤的距离

        陈伯伯给我发了一篇文章，题目叫《我于昨晚去世，走时心如止水》，写的是一个现实的悲剧——一个关于独居老人的悲剧，一个关于养儿防老，却被儿女遗忘的悲剧。

        芜湖的一对年迈夫妻，在家里携手共赴黄泉多日后，才被闻到异味的邻居发现；南京已过杖朝之年的独居老人，离开人世两个多月后才被发现，遗书上“我于昨晚去世”的字眼仿佛带着血一般的猩红；育有两个儿子的高学历夫妇，面对疾病和死亡只能在养老院内相濡以沫，借彼此的温度抵挡着无人问津的寒冷……他们之中，有的生前教书育人，桃李无数；有的子女双全，儿孙满堂；有的学识渊博，家境优裕。但面对年华老去，面对疾病缠身，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却无人问津，往日的尊严和对子女的期望碎了一地。

        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心酸，我难过，我悲愤，但我也深深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时有发生。我极想伸手摸摸这些独居老人的脸，以抚慰他们支离破碎的心——曾渴望养儿防老；曾期待天伦之乐；曾含辛茹苦只为将最好的给予自己的骨肉，却不曾想会被现实的大手狠狠煽了一巴掌……他们的脸，他们的心，应该都很疼很疼吧。

        依稀记得是两年前，我和妈妈晚饭后出门散步，在电梯里遇上了楼上的一位阿姨。闲聊之间，她说自己的妈妈住在隔壁小区，正等着她过去喝汤。当时我妈满脸感慨：“这种一碗汤的距离是最好不过的了。”我悄悄看着阿姨，捕捉住她眉眼间的笑意和洋溢的幸福。出电梯后，妈妈对我说：“以后等你长大了，我们最好也能只隔着一碗汤的距离，我煲的汤那么好喝，这样你就有口福了……”这一碗汤的距离，囊括着父母对我们深深的爱，包含着他们对陪伴的渴望，也蕴藏着他们对孤独寂寞的恐惧。对他们而言，一碗汤的距离很远，可以隔绝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矛盾和厌烦，一碗汤的距离又很近，能够时刻感受自己视作挚爱的孩子的气息。他们，用一碗汤，表达着他们对我们矢志不移的疼爱，也维护着他们不愿“成为子女负担”的尊严。

        然而，现实中一碗汤的距离，有时也能够咫尺天涯；千里之外的思念，有时亦可以近在身旁。看看那些与子女仅隔一条马路的老人，却独自承受着死亡的吞噬；那些与子女同在一个城市的老人，却无奈终日与孤独作伴；那些明明一个电话就能让子女过来的老人，却只能在死亡面前用颤抖的双手写下人生的结尾：“我于昨晚去世，走时心如止水。”你看，现实距离的远近，远不如内心距离的长短来得重要。

          你说你为了生活，迫不得已离开父母；你说你为了工作，无暇顾及一声问候；你总是用父母对你说“我很好”“不用打电话给我”的话语安慰自己，颇觉心安理得……扪心自问，你是真的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听懂父母无声的那句“想你”吗？还是，你一直在竭力逃避，对自己说：“过几天，再过几天”？我们都很清楚，即时远在天涯，只要你想，一个视频通话就能够看见对方；只要你想，一个电话就能够嘘寒问暖；只要你想，总会有时间回去一趟，然后像从前放学回家一般，说上一句：“我回来了。”……其实，距离这种东西，如果内心深处紧紧相连，哪怕相距再远，也能够给彼此传递温暖。

          再次回忆妈妈对我说的那句话，我想，我听懂了她藏在深处的心声：“希望我们的心，永远只隔一碗汤的距离。”不是紧紧相偎，而是学会独立；不是形影不离，而是心意常在；不是一定要离得很近，而是无论你身在何方，都爱意永存。

          但愿，我们都不会成为“现实只隔一碗汤，内心却咫尺天涯”的子女；但愿，我们能够尽己所能陪伴关心父母，就像年幼时他们对我们一样；但愿，我们能够及时品尝那碗用无尽爱意和漫长一生熬出的汤……毕竟，放的时间久了，汤会变凉。等人走汤凉，物是人非之后，这个世上，你便再也找不到如此美味的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