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行空的生涯(1)

1996年12月,我在位于沪、苏、浙交汇处,台湾人创办的福禄贝尔科幻乐园工作。适逢年假,我与好友一起去浙江游玩了一圈。


带着简单的行囊,背着心爱的吉他,一路哼唱着窦唯的“艳阳天”踏上了征程。

谈笑间顷刻就就到了嘉兴,决定在此住一宿。找了一家靠近南湖的私人旅店住下。

嘉兴是座幽静的小城,冬天也是绿树红花,仿似北国春夏之交的样子。市区没兴致去逛了,简单休息片刻,就直奔南湖。

南湖——嘉兴最负盛名之地,不仅是共产党的诞生地,更是历代文人墨客风雅之所。现在这南湖又称“鸳鸯湖”,青年男女结婚多选此地举行仪式。

游览了南湖革命纪念馆,就乘小船去了湖心岛,著名的“烟雨楼”就在这岛上。

岛的面积大约两三个平方公里,绿荫如盖,繁花似锦,仿似世外仙境。难怪乾隆每下江南必游于此,这“烟雨楼”的匾额也是他御笔所提。登上“烟雨楼”,想起杜牧的诗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烟雨楼的得名,怕与此诗有渊源吧。站在楼上,湖光水色中的嘉兴城,尽收眼底。

岛上亭台楼榭,典雅古朴,深得江南园林之神韵。那艘著名的“红船”就停靠在近旁。

午后的暖阳里,坐在树荫下弹起吉他。望着柔柔的湖水泛起的粼粼波光,动情的唱起罗大佑的“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迎着风儿随浪似彩霞……”

忽见一艘热闹的花船向我们驶来,想必是有人举行婚礼仪式吧。我们疯狂弹唱起了一曲崔健的“花房姑娘”,为这喜庆的婚礼增添些热烈的气氛。

回到旅舍,上街逛了逛,随便吃了点东西。在夜色中,我们又背琴来到了南湖。在黑寂的湖边遥对无尽的苍茫,弹奏几曲,因无人倾听,终觉无趣,遂收琴而去。

在旅店桔色的灯影下,提笔为远在万里之遥的家写了封信,准备明天寄出。这是我漂泊在外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不忘给家里写封信。

嘉兴的火车站很像老电影中,那种民国味极浓的建筑。站前卖粽子、菱角的特别多,菱角模样可爱但味道并不怎么好吃的。

坐在豪华舒适的沪杭旅游列车上,隔窗而望那江南的冬景,杭州城历历在望了。

出了城站,场面甚是混乱。叫了辆人力车径直往西湖去了。

这大名鼎鼎的西子湖,突然就站在了你面前!这浩渺的湖水,泼墨般的群山!

白居易的“江南好,最忆是杭州”,“未能抛的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钱塘湖春行”;苏东坡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还有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名句……这咏吟西湖的美文诗句从古至今,怕是装满了整个西湖了吧。

中国山水之美的巅峰之作,中国最具人文气息的缅怀圣地!光一个“西泠印社”就足以占据大半个中国的书印江山。

在络绎不绝的游人中穿行,一路花红柳绿,一路人文纷呈。在“苏堤”遇见一个吹笛的卖艺人,笛声婉转悠扬。好像他不是为了生活所迫,而是特意来此点缀这如画的江山似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晚风轻拂。我立刻转身跑了过去,把钱恭敬的放在他面前的匣子里。

夜宿在灵隐寺“飞来峰”旅店,四面都是黑魆魆的山影。早晨起来,那青山绿树带着鸟语花香扑面而来,让人心醉神迷。

在这附近转了转,买了几个小木鱼,乘车去了六和塔。

六和塔耸立在钱塘江畔,相传是武松坐化之地。一步步顺着旋梯爬上顶层,透过宽大的窗口望去,青山叠嶂,像是相机拍下的一幅幅照片,钱塘江犹如一条巨大的白练汇入苍茫云海间。

傍晚,临时决定去绍兴。坐在老式的绿皮火车里,弹着唱着不觉就到了。

走出灯火辉煌的车站正是夜市正旺的时候。繁华的解放路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但奇怪的是街上几乎都是卖书的摊位,在醒目的位置上几乎都是“鲁迅全集”。啊!这是鲁迅之城!鲁迅中学,鲁迅电影院,鲁迅书店……鲁迅让这绍兴城变得沉甸甸的。

在一所学校的招待所安顿下来。太困太乏了,坐在沙发上洗脚时差点睡着了。

清晨就去拜访鲁迅故居。在“百草园”的小店里,我们每人买了顶毡帽戴在头上。遇见了一位骑车周游全国的北京大哥,他见我们背着吉他,和我们聊了很多他行走中的事情和喜欢的歌谣,并约好了下午在“兰亭”见面。看着他骑车远去的身影,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在“三味书屋”“咸亨酒店”“鲁迅纪念馆”里,跟着鲁迅小说中的情节神游了一番,就来到了近在咫尺的“沈园”。这是陆游留下“钗头凤”的地方,也是一座玲珑精致的私家园林。

在车站没有找到去兰亭的车。我们和那位骑车大哥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王羲之留下天下第一行书的地方也与我们失之交臂了。

买了“女儿红”的黄酒,孔乙己的茴香豆,上了去宁波的列车。继续东进,向着大海的方向。

到宁波已是午夜。投宿,店主见两个戴毡帽背吉他的青年,很高兴安顿我们住了下来,还推荐我们附近吃饭的地方。

又是晴好的天。在“月湖”附近的小餐馆里吃了牛肉汤,水煎包,味道真是美极了。好友说:“这是一路上吃得最好的一顿”。是啊,我们时间有限,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大海才是我们最终的方向,那在东海里的普陀山在向我们招手。

在宁波没有停留。坐车先到北仑港,又换乘小摩的一路颠簸,似乎大海就在身边但总也看不到。到了舟山,在沈家门卖好了去普陀山的船票。

这是旅游淡季,偌大一条船没几个游客。望着脚下翻卷着的浑黄的海水,简直不敢相信是在大海里航行。在船上,一位在普陀山开客栈的老板过来和我们搭讪,热情的给我们介绍景区和吃住情况。我们看他并无恶意,面目友善,天已近黄昏,我们就答应跟他去客栈看看。

下了船,迎面就是沙孟海老先生手书“普陀圣境”的山门。

买了门票进了普陀山,途中要经过一片长长的沙滩,夕阳映红海面,轻柔的海风一吹,旅途劳顿早已不知去向。

到了客栈。我们选择了最顶层最便宜的房间住下。因为客栈太多,又是旅游淡季,家家都十分冷清。

安顿停当,我们拿起吉他下到了大厅。因为旅途上说好要给他们唱歌的。老板一家很热情,为我们倒茶,把隔壁的几家客栈的人也叫来了。

我在这茫茫东海里的小岛上一首首唱了起来。“大海啊,故乡”、“外婆的澎湖湾”、“无人的海边”……当我唱起欢快的新疆民歌,有个络腮胡子大叔竟然跳起舞来。

这歌声的魅力瞬间让大家一见如故。老板娘为我们炒了几个菜,拿出酒来款待我们,还说明天带我们去当地电视台去唱。最后,老板非要让我们搬到好点的房间来,说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也不好推辞。

躺在床上,好友感慨说到“音乐真能当饭吃,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天未亮,老板娘叫醒了我们。带我们去南天门看日出。此刻,太阳还没出来,周围的山树只是个黑乎乎的轮廓。大海也是漆黑一片,只听得到轻柔的水声。我们攀爬着来到大海深处的礁石上,静候那壮美的时刻。

大海渐渐清晰,海水渐渐醒来,东方的海面上已渐渐露出淡淡的红晕。我们准备好相机,抱起吉他对着即将日出的苍茫大海高歌了。

太阳一点点探出头来,像是要看看是谁吵醒了这亘古的宁静。我们只是不停的按下快门,陶醉在这瞬间融入大海的幻境里。

普陀山一日游算是拉开了华丽的序幕。

“不肯去观音”这是我们看日出附近的寺庙。相传日本僧人要请观世音菩萨去日本,可每次要走时,海面上就是狂风巨浪,如此重复了三回,这观世音就永远留在了普陀山。

大海汹涌起来。清早留在沙滩上的脚印,早已被洗刷一空,看日出的礁石也淹没在汪洋里去了。

“千步沙”“百步沙”是普陀山戏海,游泳的最佳之地。也是中国最漂亮的沙滩之一。可以想象,盛夏时节这里定是五彩斑斓,花枝招展吧!

空旷的沙滩上只有我俩行走着。此时的大海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多想变成海鸟飞到那大海深处去。

我们脱了鞋,挽起裤管在冰凉的海水里肆意奔跑,抱起吉他站在大海里狂吼“一无所有”,歌声在山海间久久回荡。

留恋这无人的海滩,不忍离去。海水一点点吞噬了脚下的沙滩,太阳也到了中天。

拖去了沉重的冬衣,赤身坐在微暖的沙滩上,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我让好友把丝巾缠在头上,假装一对恋人。远处旅游大巴上的游人,看见这一幕定要惊呼不已吧!

自制了漂流瓶,写下心愿,投入茫茫大海,又捡拾了许多漂亮的贝壳。

普陀山是四大佛教名山之一,有“海天佛国”之美誉。当然这里最值得一看的就是寺庙了。最著名的有三大寺庙,我们去了其中的“法雨寺”。

这金壁辉煌,气势巍峨的法雨寺依山而建,层层推进,越走越高,尤为庄严大观。洗岸的涛声,洗心的钟磬禅音,让人俗虑净消,清澈高远。

走在山间小道,树影在身上描画着斑斑图案。突然,一个年轻的和尚从后面追了上来,高兴的同我们打招呼:“你背的啥乐器,能不能唱一段京剧”?我说:“这是吉他,不会唱京剧”。他接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爱唱流行歌,我这年纪啊,就喜欢听京剧”。我笑着说道:“你不是很年轻吗,可能还没我大吧”,他庄重地说:“我都四十二岁了”,太不可思议了吧!我俩都笑了。但看他匆匆而过远去的背影,那年轻的容颜和淡淡的笑容依然挥之不去,至今难忘。

买好了下午回上海的船票,就去客栈和老板道别。他郑重的给我们他的名片,我们也留下了单位电话,说好以后定要再来找他。那张名片我至今还保留着。二十年了,再没有踏过这片土地。

正准备上船,忽见老板在远处喊我们。原来,匆忙中把钥匙落在他家里。我们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久久没有松开。站在船舷上,向老板挥别,向普陀山挥别。巨轮“法雨号”在夕阳影里冲向大海,向北驶去。

平生第一次坐船在大海中航行。在甲板上饱览了海中落日图。暮色中跟着船上播放的音乐弹着吉他,记得是邓丽君的“夜来香”。

一对异国情侣朝我微笑走来,我用蹩脚的英语随便和他们交流了几句。得知他们是美国德克萨斯人,我说了一堆我喜爱的美国歌手的名字,他们似懂非懂的摇头点头。啊!这异国的情侣想必也思念地球那端的家了吧。一起唱约翰丹佛那首“乡村路,带我回家”……

天不亮,就到了上海十六铺码头。到公司宿舍,袋里不剩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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