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湖边暮色,灿烂的撞到我身上

 北纬53°的旷野上,盘旋着狂烈而生冷的大平原季风。

  车向前驶着,满眼是郁勃蕃庑的茫茫暮草。东西伯利亚的天空是分外干净的,仿若一张平整铺开的浅蓝色素描纸。

    我一路上一直在找寻,或者在期待着,窗子以外无垠的纯净蓝中间会不会遽然崭露一大坨软绵绵的白,落入眼里,跌进心底。

    川端康成说,人是不断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我们被时间一口一口吞掉,慢条斯理。

    平昔自以为我是良木数尺,可以化作扁舟一叶,搅动浪潮,却不知我只是枯叶几寸,费尽力气也只能拙劣出縠纹些许。

    尘世烟火点亮了永夜里的灯,不断地与虚幻情感,浮华言语所晤面,我独憩于无尽的黄昏和绵绵黑夜里,仿若执炬迎风,大梦一场。

    想飞去很远的地方,看四下无人的街承载无数人的悲欢,听客舱的轰鸣声慢慢融进岑寂辽远的苍穹。想忘掉新年的记忆,踮着脚尖往时间后面藏匿,听麦浪翻滚,看檐上落白。想拖着青春的尾巴,踏在岁月的阶梯,拾级而上,把数不清的往事丢到荒茫的宇宙。

    我想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可我更想,去看看梦里造访过无数次的那片湖泊。

    贝加尔在鄂温克语中的意思是“海”。

    但其实这是一个湖,一个很大很深的湖。或许是并没有被第四纪冰川覆盖,它保留着一种原始的震撼,一种深刻的感动。当真正踏上这块土地,注视这片湖水的时候,才会为她所给予的美感所心潮激荡。

    我的喉咙骤然有些哽咽。站在俄国瑰丽的碧蓝色眼眸前,我觉得非常的难过,我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

    当地的居民送来的一些自酿的酒,里面裹着来自高纬度植物独特的清香,偶尔混合着一丝苦涩。

望着那黝黑的皮肤,厚实的手掌,我接过酒,一股脑倒进嘴里。舌尖卷起所有破碎的梦想,一点一点送进滚烫的腹中。于是,开始充盈,开始纷飞。我的身心像是白日焰火一般,恣肆地燃烧,颤抖,为这壮阔的一隅,为我渺小的魂灵。

    忍不住坐了下来。湖光闪烁着,草是软的,带着淡淡的香味。风划过湖水变得润湿,打湿了我的眼角。轻拈两朵不知名的野花,静静地看着天空,偶尔一只大鸟狡黠地略过。

  “第一次来这里?”一声低回轻柔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如同黄鹂出谷,溪水潺潺,亦飘亦软。

   “如果算上梦里的那些,这并不算是第一次。”我的回答使她发笑,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

    我不禁认真打量起这位倏然出现在我身边的年轻姑娘。日光底下,她的肌肤泛着温润的光亮,徒生秾丽。眼睛里透映着贝加尔湖透明的湖水,深邃而澄澈。眉宇温柔,连眼角鼻翼上也是造物主偷偷投下淡淡的零星的影。

    我站在那里,看着她对我笑,忽然觉得人生百年,不过如此,沧海桑田,寥寥之间。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而来,就像这贝加尔湖畔,清澈而神秘。我们交换了许多故事,关于生死,关于别离,关于浮沉,关于爱恨。夜里,潆洄月光清浅且美好,眸光交错,夜阑风静。

    那一刻,不见星辰,不见天高月明。她没有睡着,我也没睡。

于是私语着,昨天的日暮,有多么美好。花簌簌地落在肩头,我轻轻归拢了身边的篝火。

    星河偷听我俩讲话,将星云斗转。

    我问她,“为什么欢愉总是短暂的,而人生总是求不到圆满?”

   “万物有时,离别有时,相爱有时。倘若因果真有定数,有朝一日,该忘记的都要忘记,该重逢的还会重逢。”

  “那你会离开我吗?”

    她没有说话,我亦收起了目光。

    有时候,不做选择也是一种选择,而沉默亦是一种回答。

我只记得,那个下午,太阳的脸烧得滚烫,平时6000℃的脸颊,在那一节点,足有6001℃。它羞赧着,多撒了一束光芒,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梦醒,身边早已空空如也,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熄灭的篝火边,生长出了一朵花,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却开得十分好看,让人挪不开眼。在日光底下,泛着温润的光亮。

    我终于离开了贝加尔湖畔。

    当无云的天空被暮云填满,当蝉鸣不再日日响起,当大雪扑簌簌地落满了远山,当我青涩褪尽,当我渐渐懂得生之可忧,死之可怖,当我开始真切地思虑起悠长岁月,关于那片湖水,那个姑娘,我依旧心心又念念。在贝加尔湖畔清澈而神秘的一切,都被我装进了梦里。

    梦中,那里春风沉醉,绿草如茵。

公众号:现世的自由

你可能感兴趣的:(你是这湖边暮色,灿烂的撞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