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至今仍没有搞清楚,赫滢是怎么就突然有了别人了,也许是因为她的工作压力实在太大,在整日整夜的忙碌中,需要顾轩在的时候,找不到诉说和依靠。赫滢在一个互联网公司工作,那个公司叫阿巴比拉,这个公司从顾轩毕业那一年就成立了,经过近十多年的发展和壮大,它一开始垄断了国内的中小企业间的货品交易信息,后来又瓜分了国内中小私人业主跟顾客之间的线上商品交易,再后来又瓜分了国内中大型商务企业跟个人消费者之间的线上商品交易。渐渐地,街边的商铺租不出去了,街边购物的人也少了许多。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在网上开启了自己的店铺,越来越多的人从网上买东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骑着电动三轮车在路上,他们运送着巨量的快递,有袋子,有盒子,有大箱子。为了跟得上公司的发展速度,跟其他同事一样,赫滢每周要工作六天,每天七点起床,偶尔赶上要出差,六点半闹钟就响了起来,每天工作到深夜,十点下班都是算早的。她越做越累,越累就越无助,越无助就越感孤独,人在特别脆弱无助和孤独的时候就特别容易不自觉地接受一份温暖。这跟晓冉一样。
当晓冉那天戴着眼罩在别墅里面跟廖贤做上了之后,她正准备摘下眼罩对顾轩说:顾轩,我又回来啦。没想到摘下眼罩的一瞬间,她看到的是廖贤。廖贤望着晓冉无助埋怨的眼神,他把她紧紧地搂着,说: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想要你了!事已至此,晓冉接受了廖贤对她的爱意,但她绝不会允许有下一次。
所以,那是晓冉跟廖贤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就是这一次,却种下了种子。一个月后,晓冉发现她的例假没有如期到来,那天晚上她看着验孕棒上面浮现的红线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怀孕了,但是她不清楚的是,孩子到底是谁的。她想到了晓轩,她想或许晓轩能够知道。她尝试问晓轩,是否想要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晓轩只是说了句说:我想有个弟弟。她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廖贤,毕竟她跟廖贤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暗恋着她。她还是深爱着顾轩,于是在一天傍晚,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顾轩,顾轩听了高兴得简直要蹦了起来,如同他那一天在廖贤的办公室也蹦起来的样子。
那是一年半后的一天,顾轩找廖贤谈事情,他接管了露凡公司,有个大项目要找他商谈。在打了几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后,他径直来到了廖贤的办公室。在门外,他把举起的正准备敲门的手放下了,里面传来的是对话声。
“这我怎么跟他说呢?” 尽管隔着一扇门,但是这个声音顾轩很熟悉,一听就听出来了,是晓冉的声音。
“要不然先别跟他说了吧?” 这是廖贤的声音。
顾轩感觉很奇怪,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这两人在一起谈的?而且还要瞒着他?
“你就没想过,早晚能被他发现吗?” 晓冉继续说。
“现在的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给我点时间,我也好好想想,如果要告诉,也是我告诉他比较好。” 廖贤的声音。
“那你必须快点想,最好就这个月,要是过了好几年,那时候他才发现,而那时候他跟孩子已经产生很深的情感了,这对他就太不公平了,他会很伤心的。” 晓冉继续说。
咣当一声,顾轩踹开了门,他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了。
“顾轩,你听我解释。。。” 廖贤见到一脸怒气冲进来的顾轩,他已经知道事情暴露。
“解释个屁!” 顾轩冲过去,几个耳光把廖贤打的鼻子直冒血。他回头又对晓冉说了一句:
“晓冉,对不起,虽然我爱你,但这种事情我实在接受不了!” 说完顾轩摔门而去。
顾轩一个人,带着晓轩离开了北京,他们去尼泊尔喜马拉雅山下的小县城呆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在网络上,顾轩看到国内的新闻,廖贤东窗事发,逃跑了。这事儿不是顾轩干的,他只是把公司全权交给王丽打理,王丽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廖贤和晓冉的事情,一封举报信夹杂着厚厚一个箱子的证据被她寄到了中纪委。廖贤毕竟有实力和势力,事先得到了风吹草动,仓皇逃离了北京,逃回了南方老家。在南方老家蹲了一周后,他给自己买了副棺材。他想着这一辈子,曾经管着那么大片的土地,如今能容纳他的却只是眼前的这口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棺材,他留下一封忏悔书,寄给了中央,自己面无表情地钻进事先给自己买好的棺材里面,在棺材盖上用带血的指甲刻下了一句话:“权力的欲望,毁了我的一生!”
顾轩从网上看到了廖贤自杀的消息,他放心不下晓冉,想回去看看。晓轩把他拦住了,晓轩说了句:爸,接妈和弟弟来这边呆一阵子吧,还有,你是不是有个相好的在上海,你也告诉她一声,让她往西边走走,我感觉要出事儿,出大事儿。顾轩将信将疑,但他还是告诉了赫滢,他也告诉了王丽和赵胜。
那一年的后来,就在他们全家呆在尼泊尔的时候,地球发生了一件真的是天大的大事儿。
七月的一天,一个天外彗星冲入大气层,夹杂着大大小小的陨石,大的有十公里那么大,小的也有几百米,它们一股脑地落入了东太平洋。陨石巨大的冲击力引发了巨大的海啸,不到一天的时间,海啸汹涌无情地冲上了陆地,日本淹没了,台湾淹没了,美国西部从华盛顿州到加利福尼亚洲,中国东部的沿海城市都被淹没了,从大连到厦门,海水冲上陆地,那一瞬间,原来的陆地变成了海洋,原来的山川变成了岛屿,北京的国贸和上海的环贸都没入了水底,只留下最高的两层露在水面上。来得及撤离的人们都留了下来,没来得及撤离的都留在了水底。大水隔了三周才渐渐退去。
王丽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听说她接到顾轩的电话通知后,远去了欧洲,嫁给了一个法国人,生活的很幸福。
赵胜后来到了成都,这现在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他现在已经安装了假肢,行动上看上去跟常人并无区别,他在所在的城市开了个大诊所,诊所左边医治人的心理,诊所右边医治人的身体。
晓轩回国后把学给退了,他开始了创业,自己弄了个公司,叫XRobot,他说X是他轩字拼音的首字母,同时也代表着任意任何而且有点未知的意思。刚好赶上大灾难导致的人口和劳动力急剧下降,他这个公司派上了大用场,在后来的十多年间,从起初的房屋修复、城市重建的大工业机器人,再到后来的商超、酒店、餐饮的服务机器人,再到现在的地面、空中的交通机器人,无处不发挥着作用。
赫滢也失去了消息,顾轩再也联系不上她。
晓冉跟顾轩带着之轩一直呆在尼泊尔,顾轩一直把之轩养到上了小学。
“所以你是上周才回来的吧?” 老郭在顾轩旁边说了一句。
“嗯,” 顾轩从长达十个小时的讲述中抽离出来,他深呼吸了一下,接着说:“对,我上周回来的,北京的变化太大喽,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的样子喽。我今天说随便出来走走,不知怎么地,我的腿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我一看你这个老郭餐馆还在,那我肯定要进来看看喽。我的事情也一股脑地跟你说完了,你在这里一直听着,听了一个下午,又加了一个晚上,谢谢你!”
顾轩起身,跟老郭干了最后一杯酒,他打着嗝,身体里的酒香透过口中弥漫到周围的空气中,他的过往也都随着跟老郭的讲述抛到周围的空气中,他觉得身体特别轻松,心情特别畅快。他回到晓轩的家里,跟晓轩打了个照面,借着酒意美滋滋地睡上了一觉,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睡得那么香过。那天晚上,顾轩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大水淹没北京城的时候,老郭就在水底,就在老郭餐馆里面端坐着,他梦见大水退去的时候,老郭还是在餐馆里面端坐着。顾轩一下子醒了,他觉得事情奇怪得不像样子,老郭这个人这么多年,样子看上去竟然没有什么变化,而他的那个老郭餐馆,这么多年过去了,距离他最近一次过来,也就是十多年前,也没有什么变化。就这个事儿,顾轩从醒来后就一直琢磨着,知道琢磨到天亮。
一大早,顾轩又坐着晓轩给他准备好的私人飞行器到了老郭餐馆,那里还哪有什么老郭餐馆,明明是一栋看起来已经盖成好几年的高达八十多层的高楼。顾轩脑袋嗡嗡地响,耳边也嗡嗡地响,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像是老郭的声音:孩子,去峨眉山吧,你的幸福在等着你!
顾轩跟晓轩说了一下,就连晓轩也百思不得其解,在老爸的坚持下,晓轩远程控制着这台私人飞行器,将目标位置定位在了峨眉山。
一个小时后,飞行器在峨眉山脚下一处平坦的草地上缓缓降落,顾轩打开门走了出来。他略感饿意,附近找了处小店吃了碗酸辣粉,跟老板娘要了一根棍子,他准备开始往山上爬了。
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他感觉丝毫不费力气,就像有一股子劲儿在后面拖着他,也像有另外一股子劲儿在前面拉着他。最终,他停在了离山顶还有差不多四五百米的地方,他的旁边是一个寺院,这时他感觉累了,腿也乏了,于是决定进到寺院找一个林荫处小憩一下。寺院里面很是幽静,一座古塔,几颗老树,一切是那么祥和,时间也仿佛静止了。顾轩在一处老树下找了个能坐的地方,他把手中的棍子扔到一边,坐了下来,眼睛望着古塔的方向,塔前时不时有几个尼姑在走动。猛然间,顾轩打了一个冷颤,难道是她?顾轩不由地叫出了声音,“啊!” 声音打破了寺院的静寂,古塔下面一个尼姑听到这个突入齐来的声音,也怔住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来,望着顾轩。四目相对,半晌无言!还是顾轩先回过神来,他努力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迈向那个尼姑,尼姑见顾轩走得越来越近,竟也一步一步走过去,朝着顾轩走来的方向,终于两人走在了一起。
“雨馨,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顾轩,你是顾轩?“
顾轩一把将雨馨紧紧搂在怀里。。。
顾轩在峨嵋山下找了个农家的住处,他每天早上上山,中午爬到寺院,天要黑了才下山来。开始的几天,他跟雨馨就在寺院里面的古树下坐着,一坐就坐上一个下午,一句话都不说。后来,他跟雨馨还是在寺院里面的那棵古树下坐着,但是开始说话了,他说他的事儿,她说她的事儿。再后来,他跟雨馨还是在寺院里面的那棵古树下坐着,他和她开始说起他和她的事儿。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月,有一天,还是在寺院里面的那棵古树下,雨馨悄悄地跟顾轩说:
“我告诉你件事儿呗。”
“嗯,啥事儿?”
“你把眼睛闭上。”
顾轩闭上眼睛,他感觉到雨馨的手抓起了他的手,她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尼姑帽已经拿了下来,雨馨柔柔地说了一句:
“顾轩,你摸摸,我是不是长出头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