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屎饼

我问阿伟为什么我老做梦,阿伟说是个人都会做梦,我说:那我做梦为什么老跳崖,或者从房子上掉下来。阿伟说:那是因为你睡够了,总得想个办法让你醒来。

我问阿伟:你每天都梦见什么?又是如何醒来?阿伟却说他很少做梦,又说醒来就忘了,每天都是被尿憋醒的。我知道他肯定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梦,只是他脸皮太薄了,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偶尔在学校里也做梦,记得那天数学课上√2.5正在讲课,他的课最适合睡了,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正是在那间教室,我在奔跑,跑着跑着就滑起来了,好像溜冰一样,前面有一个小同学想拦住我,我怕撞到他,于是就想停下,可我的脚不听使唤,腿也动不了,只有脑子可以动,但在这时却起不到什么作用。我就像是一个雕塑在非常光滑的地面上滑行,那个小同学也根本拦不住我,反倒被我拖着滑行,因为是梦,所以这间教室可以无限大,我就一直往前滑,然后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堵墙,墙上还有一块黑板这也是我确定是在教室的一个重要依据。我感觉如果撞墙的话我可能应该会醒,因为对于这些经常将我从梦中惊醒的场景,我已经有点熟悉了。凡是在梦中受到严重伤害或是享受巨大欢愉时,都是梦即将醒来的征兆。除了在梦里撒尿这一个例子,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可这次,我没有醒,而是滑上了墙,然后滑到天花板上,世界变得头重脚轻,再也没有什么自然世界的准则。最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停下来了,梦里从来不讲道理。我停下来后,阿伟出现在身边,他不断变小,变小,最后我都看不见了,但我知道他进入我的腿里,因为此时我竟然还可以看见他,他比最小的蚂蚁还要小,他进入了我的腿部神经,发现了里面有一只虫子在啃东西,我猜就是它搞的鬼,于是阿伟捉住了那只虫子,这时候我就醒了。

那天,太阳很大,其实太阳没有真的变大,只是说天气不错,小孬子在家贴牛屎饼,并不是所有的饼都是用来吃的,牛屎饼就是用来烧的。小孬子家也有一头牛,就是没有阿伟家的壮实,瘦的像一条大点的狗。村子里还有很多牛,这些牛都很会拉屎,因为这些牛都吃草,村子周围别的没有,就是草和树特别多,牛吃草仿佛是天经地义,可猪上树听上去就有点匪夷所思。可我亲眼见过阿伟家的猪上树,因为阿伟经常给他家的猪读小说,每听到精彩情节时,那些猪就不能自已,在猪圈里撞来撞去,阿伟怕它们把猪圈的墙撞坏,于是,就把它们放了出去,然后这些猪就会竞相上树。

言归正传,因为草很多,所以牛拉的屎里有很多草,很适合晒干后当燃料烧。这还要归功于它们不慢嚼细咽和肠胃不好,吃进去的草都没有完全消化掉。

小孬子用手抓牛屎,把它们贴在自己家墙上,一个牛屎饼大概有人脸那么大,小孬子每做一个,都把脸凑上去量一量,如果太大了,就用手扣下一点,如果小了,就再添一坨。然后,他会伸出拇指和食指,做出开枪的手势,当然,他可不是用来开枪,他是把它们当做圆规,在牛屎饼上比划,所以他做出来的牛屎饼比圆规画得还圆。

我从他家里搬了一个竹椅子,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晒太阳。我问他:为什么用牛屎?人屎、猪屎、兔子屎行不?他说:人屎太臭,而且吃得东西太杂,有时候不好烧。听他这话,好像他还真做过人屎饼。然后他还说:猪屎烧的时候会发出奇怪的气味,很难闻;兔子屎则太小了,存了半个月的兔子屎烧不了一壶水。

我说:小孬子,你家水瓶里个有水了?小孬子说:好像没了吧,干么事?我说: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你烧点开水吧。其实是我想烧牛屎。只不过我从一本书上看到,当你想让别人答应某事时,最好从帮助别人的角度出发,这样别人更容易接受。所以小孬子说:烧去吧。

于是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椅子倒了,可我根本不想管它,好在没有规定说椅子倒了必须马上扶起来。我总是这样,我觉得反正椅子已经倒了,现在扶起来和以后扶都一样。当然,这种事也有特例,如果是油桶倒了,我不扶的话,就会被我奶奶揍一顿。我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新闻中老奶奶倒地没人扶,因为他们可能和我一样,觉得等会扶也没关系,而且,有时候过了一会儿,老奶奶就自己爬了起来。

我去小孬子家里拿炉子,他家我很熟,因为这里曾是我家。这种炉子是用土烧成的,就像一个水桶,底部有个长方形的洞,上面有个圆形的洞,或者说这种炉子的上面全是洞,上有三只脚,用来放锅。炉内有一层铁丝网,将炉子分成了两层,上面用来加柴火,下面用来扒灰。这里的扒灰就只是扒灰。这种炉子因为是土做的,所以非常不经用,经常看见炉壁冒烟,小孬子这时候就会说:干他的小瘪三,又卖给老子通风炉。当然,这种话,他只敢在我这里说,在卖炉子的那里他连屁都不敢放出声,因为那个卖炉子的长得像头牛一样,是阿伟家的牛那种。

我把炉子摆好,找一个平坦的地方,然后趴下来看炉子平不平,这个步骤非常重要,如果不平的话,可能最后烧开的水和炉子会一起翻掉。然后,我问小孬子:你家牛屎放哪了?他说:就在后门口的狗窝里。他家有一个狗窝,里面住着一条又黑又瘦的土狗,土的不能再土的那种,那土狗小时候的耳朵是立起来的,后来逐渐长大后,耳朵就趴着了。那狗窝是小孬子自己砌的,所以经常漏雨,但那小黑也聪明,只要一下雨,它就跑到屋里待着,怎么也赶不出去。

我在狗窝里找到了牛屎。这句话无异于在男厕所看见了女人,此话若让小黑听到了,估计它会有点不开心。堆在狗窝里的牛屎饼就像是机器做的一样,全都一样大小,而且个个都像十六的月亮那样圆。小孬子在做牛屎饼方面可以称得上大师,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这对他生儿子的事业毫无帮助。我还从狗窝里拽了一些干草,那些干草是小黑的床垫,可我根本不在乎一条趴着耳朵的土狗的感受。

干草要拿来引火,上面放些细树枝,在往上就可以放牛屎了,牛屎比较难烧着,所以需要拿把扇子对着底下那个长方形洞猛扇风,可小孬子家没有扇子,我只能用嘴吹,时间一久,我的两个腮就又酸又胀,跟吹一个时辰的气球是一个感受。这让我想到了青蛙,它们在夏天的时候老是吹气,一到晚上就停不下来,一边吹气一边叫,这个时候,它们脸上会鼓起两个泡,我问阿伟是为什么,阿伟说大概是它们膨胀了。

牛屎在烧着之前,会冒很多的白烟,你得时刻转动着炉子,得让炉子底下的洞迎着风。因为风就像女孩子的心思一样,吹过来吹过去,让人琢磨不透。我有时候会站在烟里寻找灵感,可我最后除了眼泪流不停,鼻子里粘上灰色颗粒外,没有找到一丝灵感。

牛粪冒出的烟确实不臭,甚至有一种青草香,就是有点熏眼睛。牛屎烧着后就没烟了,我把小孬子家的铁壶灌满了自来水。他家铁壶刚换了个底,下面白得像雪,壶身黑得像煤炭,看上去很别扭。我经常在村子里看到一个老头骑着个自行车,车上挂满了钢圈,铝圈之类的东西,小孬子的铁壶底就是那个老头刚换的。那老头专门给人换壶底,锅底之类的,这是一个古老的职业,许多人都没听过。上次我奶奶让他换了个铝锅底,他没收钱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收钱,我只记得那天,太阳照到他头顶的地中海上,熠熠生辉,比锅底还要亮。

其实,也有人烧煤,不过煤需要买,或者去村边上的煤矿附近捡,这就让很多人失去了兴致。牛屎不要钱,还取之不尽,只要让牛吃草就行了,因为草哪里都有,还都不要钱。

水终于烧开了,我扶起那把倒在地上的椅子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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