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的女人(一)

第一个女人写她,是因为她是我遇到的经历最为奇特或者悲惨的人。

2008年10月,我被省内的某大医院查出白血病,在医院输了半天液体后,被家人连夜转到了北京。因为诊断明确,而且情况危急,就被安排住进了急诊室。输血输液过敏昏迷,一通折腾下来,据老公说醒来已经是三天后。这时的我才知道同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个同龄人。

我这次要写的杨延英就是其中一位。她其实比我晚一天转入病房的,之前一直住在无菌舱里。我醒来的那一天,她还不能下床,因为身体太虚弱,根本站不起来。即使这样,她也并没有陪床的家属。每天的饭是在病房里订,吃完了拜托打扫卫生的阿姨给扔一下垃圾,打热水的事就有其他家属或者护士代劳。看她天天有说有笑的样子,觉得可能家人只是一两天过不来照顾。后来听了她的故事才了解,她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我醒来后的第二天跟她聊天,我说你看上去像个孩子。她笑着答:“都孩子他娘了。”那年她二十七岁,是个八个月大孩子的妈妈,她被查出白血病时,儿子只有两个月,她觉得老天爷是开玩笑的。她好容易结婚生子,要开始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时,竟然来了个晴天霹雳。她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老天要把她送上绝路?她自己总结这都是命。尽管没有人照顾,只要还有看病的钱,遭多大罪(确实遭了常人没遭过的罪)她都要坚持,因为不想自己的儿子再摊上个后妈。

关于后妈的故事是同病房另一位病友的妈妈讲的,那时杨延英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去找隔壁病房的一位幽默大叔聊天。临床的阿姨说延英这孩子真是命苦啊!都说那黄连苦,这孩子的命比那黄连还苦。说她听杨延英讲自己的故事时,一边听一边哭,天下真有这等苦命的人。

杨延英的家是陕西省的一个小县城。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死了,妈妈连她的面儿都没见过就永远离开了。因为母亲的小名叫英子,父亲抱着襁褓中的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延英,也许是生命延续的意义吧!父亲面对去世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自己痛苦挣扎了半年就再婚了,作为县里的一名公务员再婚并不困难,但新妻子并不打算接受这个吃奶的孩子,于是她被送到了姥姥家。因为姥爷听说自己的闺女生孩子没了,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撒手人寰,剩下还有两个未成年的一双儿女,真可谓祸不单行。姥姥抚养俩个孩子都困难,如何还能照顾个婴儿。没办法,小小的杨延英被送到了乡下的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都很疼爱她,这也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但是,好景不长,在她九岁的时候,爷爷奶奶就都相继去世了。她不得不来到爸爸和后妈的家里,这时她已经有了个七岁的妹妹,从此开启了她悲惨的被后妈虐的生活。

她搬到县城后,被后妈打骂被妹妹欺负那是家常便饭。她被要求干各种家务,为此家里连保姆都不请了。她常常在家吃不饱饭,就去学校的食堂帮着师傅们干活,这样食堂可以免费让她吃饭。等她好容易考上中专离开家,生活费却经常拿不到,那时同样困难的舅舅会偶尔给她五十块钱接济一下。真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她的父亲虽然也觉得不好,但不敢公开跟后妈起冲突,睁一眼闭一眼。后来父亲升职搬家离开县城,竟然没有通知她。她从学校回家,发现家人都搬走了,她只能走夜路去了姥姥家。

即使这样她说她仍记得后妈的一次好。在她生孩的时候,晚上下大雪,等她到医院的时候,刚上手术台医院停电了。医生说没电手术没法做。这时后妈跟医生大吵:“我闺女都这样了,必须得手术。”就这样,医院打着手电给她做了手术。她一直记得后妈说的那句话。

我正因为听杨延英的故事不停的抹眼泪。这时因为要做骨穿的杨延英被叫回了病房。实习的男医生跟她已经熟悉了,看她回来嗔怪道:“没事好好休息,别乱串病房。”她笑嘻嘻的回答:“知道了,我是在做自我心理治疗。”然后趴下跟男医生打趣说:“天天被你看PP,都不好意思了。”医生则说:“天天给你扎,都找不到地儿下针了。”

做完骨穿的杨延英开始给我们讲隔壁大叔的故事。她说她问大叔:“大叔,你想不想女人啊?”大叔说:“我TM小命都保不住,我还想女人。就想俺儿给买的大猪蹄子。真香!可就是看着馋,吃不下去。啥时候呀这血项能涨涨,我也去看看天安门。来北京这么多次,一次也没去成。”说话间,大叔知道杨延英做骨穿动不了,过来看她。随手在衣兜里拿出一块糖塞到了她的嘴里。

搬出无菌舱一个星期后,医生让杨延英出院了。期间她丈夫只有要办报销手续来过一次,出院的时候是她的舅舅来接的。她说她看病的钱大部分是父亲出的,现在父亲是局长了,可能觉得对自己有所亏欠,所以尽管花费很大,还是一直顶着压力给她治疗。可她知道她治好的希望并不大,只因不想儿子也有后妈,所以不想先医生一步放弃。

故事结束,那个乐观爱笑的女子,是怎样在苦难里品味生活的甜的,也许正在抱怨生活平淡的你我,不能想象,但请懂得珍惜,有人愿意过你过的生活,却求而不得,苦苦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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