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撷趣 ▏负“笈”

行者无疆tj 文/摄影



负笈者,指背着书箱,游学外地。笈,竹藤编织的书箱。古有“玄奘负笈图”,郭沫若词中也有“晁衡负笈,埋骨盛唐”的句子。

我出去旅游,也曾“负笈”,但不过是带上本书,途中解闷而已。

不可多,轻装,一本足矣;

不可厚,取存方便,单手卷读,适宜环境;

不可深,有趣解闷,免查典,不求甚解。

书的作用又不仅解闷,还可“按图索骥,问书解景,寻章明史。”

(古代负笈图)

2001年第一次进藏,包里装了本《阳光与荒原的诱惑》,巴荒著,女作家两年四次进藏,十年回味释解,成就心灵之作。后来我又五次西藏行,都会先看看或带上这本书,听一听先行者的先见之明,读一读过来人的过往经历。


《拉萨日光城印象》带我感受到,皮肤上日甚的灼热感,金顶投来的刺眼光芒,煨桑炉晨烟的透亮,和藏族姑娘眸子里的闪烁。

《古格的诱惑》描写了古格那幕宏大的风景,壮阔、悲凉而神秘。当我站在古堡的残骸上,玛纳山口的风在低语着佛教进藏的故事,象泉河的水在悲吟着古格王朝的辉煌与衰落。我在古刹和洞穴间徘徊,红庙里斑驳的壁画,窑洞中烟熏的陈迹,时间在流逝,空间在荣枯,在这片沉睡中,独独你在沉思。

《冈底斯的朝圣》写到,有位英国老太太,死在冈仁波齐转山的途中,那是难得的福报。朝拜这神山圣湖,是我的夙愿,也是经历,转山路上的雪,转湖路上的沙,都在打磨心灵的圣光;大旗在神山下放倒又竖起,经幡在神湖边鲜艳又褪色,都在述说信仰的神话。


按图索骥,让你步入捷径。它省却“摸着石头过河”的迟疑与踟蹰,获得省时省力的方便,所以,“踏花归来骥(马)蹄香”。当然,如再加上你的新体验形成文字,别人也会按你的“图”去索自己的“骥”。


还有一本书,《历代游记选》(湖南人民1980年版)也是常携常翻的善本。书中可资借鉴的篇幅不胜枚举:


(悠哉悠哉)

例如,我去峨眉山时,天气洽与范成大《游峨眉山记》相似,“数日前雪大降,木叶犹有雪渍斑斓之迹”,我也能感同身受,霜寒雾冷中得见绝美景色,“初日照之,雪色洞明,如烂银晃耀曙光中”,虽历千年而瑰奇依旧。

再如,游苏州虎丘时,先读了袁宏道的《虎丘记》,知晓它的美艳在“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夜,园要闭,不可留,赏月是奢望;雪,冬未至,不可遇,赏雪是空念;只那有花之晨最为现实,便顶门进园,看得花上团团露盈,嗅得花香沁在心脾,那份清雅已让我深谢袁公的美文“最可觞客”。

又如,游罢成都浣花溪的杜甫草堂,回到下处,复盘观感时,翻检钟惺的《浣花溪》,说到沿溪风景,“竹柏苍然”,“水木清华”,不正是我的所经所感,而“穷愁奔走,犹能择胜,胸中暇整,可以应世” ,正是我对杜甫穷且益坚,愁中寻乐的胸怀感佩由衷吗。


问书解景,让你通透风光。如果说“按图索骥”是在寻找,那么“问书解景”,就是在观察和思考,景是客观存在,书是主观感受。先读而后观,是接受一种引导;先观而后读,是印证一些感受。观读的结合完满并精致了旅游的过程。


世纪之初过访滁州,重点当然是醉翁亭喽,行箧内放的一定是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行前做了些功课,将原文熟记于心,欲实地考察中一一印证美景美文。

放眼环滁之山,得“林壑尤美”之感,渐入琅琊秘境,有“峰回路转”之奇;过“水声潺潺”的醴泉,到“有亭翼然”的高处,不禁默诵起欧阳修的那些文字,田园般淡然的抒写,平衡而平和的心态描摹,与民同乐的理想追求,都成为从眼到心的感觉。

从美景到美文,从美文到美德,你看到了欧阳修的情怀,而这种情怀随着“醉翁亭”的闻名遐迩,“醉翁亭记”的世代流传,屹然成景,欣然为史,已化作凭吊先贤,追慕高雅的一种模式。这种体悟,超越了“山水之乐”的自然属性,升华到“太守之乐其乐也”的境界。



还有一本境界层面的书,我也常伴左右,就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陈寅恪评说:“先生之学博矣、精矣,几若无涯岸之可望、辙迹之可寻。”它既是学文之人的座右铭,也是明道之思的指路灯,还可令你从为景而观景的狭隘中,超拔至人生境界的高度,所以,几次三番成为我出行的游伴。

四季出游,春花秋枫,夏雨冬雪,总有一些风光吸引你,怎么去欣赏去体味,还是颇有讲究的。王国维说:“‘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为我们赏景做了提示。那年4月,我在婺源追拍油菜花,粗看不过金黄一片,但在镜头中细细分辨,花的摇曳,是风在“弄影”,蕊的粉飞,是蝶在“袭芳”,借鉴诗词的赏析,你能拍出油菜花的新“境界”。

王国维有“三种境界之说”,析词如此,问业亦然,观景尤是。当我乘船驶过三峡,激流险滩波上去,夹岸峰空迎面来,也有一种“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超拔;而跋涉在冈仁波齐的转山路上,也能体会“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追寻与坚毅;当在峨眉金顶看到佛光的时候,更是欢喜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兴奋中。


也曾在东三省的游历中,有纳兰性德的《饮水词》在手,雪岭霜河,残关断隘,词人的情怀和我的心绪一样“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非常喜欢纳兰性德词,曾将其抄写成册,以致敬意)

也曾在馆驿捧读戴煌的《直面人生》,那犀利的文字,记者的良心令我心热眼潮,我亦步亦趋地行走在他曾热恋的故土,也在直面他敢“实话”的人生。



也曾在行旅中拜读过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在敦煌介绍我认识了王道士,在柳州为我讲述了“柳柳州(宗元)”。在都江堰的横江索桥上,我们一起感慨李冰的壮举;在从苏州到杭州的夜航船上,我们一同叹服张岱《夜航船》的博闻。



也曾将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带在身边,这是我行脚天下唯一囊中的历史书。几次打断几次续读,在曾经的明朝疆土上盘桓,古迹荒陵间搜寻书中描写的当年痕迹,传说史记里领悟作者提示的今日关照。

寻章明史,让你升华游兴。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与“路”是密不可分而又相辅相成的;旅行是心灵与自然的对话,思维与历史的交流;书山与高山并峙,学海与大海同源。这就是我“负笈”远行的乐趣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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