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魂物语丨雨夜传说

啪嗒啪嗒,雨滴敲击着玻璃,发出阵阵脆响。

坐在窗边的苏香凝单手托腮,望着校门口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发呆,一道醒目的长疤从她左眼角滑落至脸颊,远远看去,仿佛一条蜈蚣。

“诶,你听过我们学校的传说吗?”

一声话音传来,苏香凝收回目光,只见前桌两名男同学躲在书堆后面窃窃私语。

“什么传说?”

“关于鬼的传说。”

一听是鬼,同桌脊背一凉,忐忑道,“鬼……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我表哥说的,十五年前,这里曾死过一个人。”

“谁……”

“当时的校长,恰好就死在学校建成那天。”说话那人抬起头望了一眼正在讲课的老师,趁他转身写黑板之际,凑到同桌面前,压低声音道,“听说是被人从教学楼顶上推下来摔死的。”

同桌深吸一口气,惊叹道,“还有这种事……”

说话那人点了点头,继续道,“他被害的那天刚好下雨,所以之后每当遇上雨天,他的怨魂都会出现在校园里,四处游荡,找人索命……”

“保安室的老李你知道吧?”

“他……知道啊……”

“他住院了,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难怪我最近一段时间进校门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原来是他不在啊!他……他不会是……”

“那天刚好也下雨。”

同桌瞪大双眼盯着他,哆嗦道,“校长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杀?”

“因为……”说话那人抖动肩膀,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不行,我编不下去了!你还真以为有鬼呢!要是真有鬼的话……”他转过头,瞥向苏香凝,不屑道,“也是后面这只鬼!丑八怪,看什么看!”

苏香凝侧过脸,望向窗外,从小到大这样的人身攻击她听了不下百遍,如今内心早已是百毒不侵。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在对待样貌丑陋的人时,总是多一分恶意,觉得她们低人一等,觉得她们污秽不堪,但其实她们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健康,一样善良。而在学校里,也总会遇上那么几个同学,喜欢欺负她们这些所谓的“弱势群体”。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伴随着放学二字在教室里飘荡,众人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苏香凝也在其中,她背起书包走到教室后头,原本打开摆放在地上的雨伞此刻全都消失不见。

“丑八怪,你的雨伞我拿走了!哈哈!”

苏香凝追出教室,只见走廊尽头,坐在她前桌的庄志明挥舞着她的伞,一脸得意。

周围众人笑看着站在教室门口无奈的苏香凝,目光中三分怜悯,七分嘲弄。而当苏香凝带着求助的眼神望向他们之时,众人立刻收起笑容,加快脚步离开,特别是和她顺路的同学,走得更快了,生怕她开口说一句“我们一起走吧”之类的话,毕竟那样被同班同学看到了,很丢人。

苏香凝坐回座位,趴在桌上静静地等待雨停。

窗台跳动的雨滴像一个个催眠音符在她耳边低语,苏香凝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可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一阵冷风吹过,苏香凝身子一颤,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依旧下着雨,只是天空的颜色比先前更暗了些。

挂在黑板边上的时钟已指向七点,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这雨一直不停,她岂不是回不了家了?想到这,她立刻动身。

偌大的教学楼空空荡荡,苏香凝背着书包走在廊道上。眼前,每一间教室都是暗的,连平日里闹腾得最晚的七班,此刻也沉寂了,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大家都早早回家,如今这个点还在学校里游荡的,除了新来的保安大叔,恐怕就只有她一个。

不,或许还有一个人,想起庄志明胡诌乱编的传说,苏香凝心跳加速,虽然她不信鬼,但却有种感觉,那传说好像是真的。

就在她胆寒之际,走廊尽头的灯突然亮起,苏香凝胸口一紧,停下脚步,注视着远处那灯光映照下的走廊。

走廊左侧是墙壁,右侧是十二班的教室,而道上干干净净,并无异常。

“可能是我多虑了吧……”苏香凝嘀咕着,迈开腿,这时,尽头前的第二盏灯也亮起了,紧接着第三盏,第四盏……走廊灯光如同接力一般迅速朝她移来!

苏香凝屏住呼吸,颤抖着身子往后退,直到她看见随灯光一起跑来的老鼠,这才稳住心神。

“原来是老鼠,吓我一跳……”苏香凝长舒一口气,拍拍自己因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安慰道。

话音刚落,一阵凉意忽然从背后传来,苏香凝身子一颤,扭过僵硬的脖子向后望,只见一本摊开的书悬浮在半空中,向她飘来。

“啊!”苏香凝一声尖叫,猛地冲下楼,一边跑一边喊,“走开!走开!别过来!”

“等……等一下……”喑哑低沉的话音如同怨魂一般缠绕着她。

一楼大厅内,书追人,人躲书。

苏香凝看见大厅角落的体育器材室敞开着门,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谁知门后地上横着一根铁棍,只听扑通一声,苏香凝摔倒在地,脑袋撞在器材架上。

温热的鲜血从她额头一角流出,流进眼睛里,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沙发上蹦跶的她不慎摔下,眼眶磕到玻璃桌角,当时鲜血涌入眼睛,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疤。

苏香凝抬起头,虽说她的眼睛被鲜血遮蔽,但这次她却看得很清楚,一位披头散发、满身鲜血的老人手提着一本书缓缓朝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喊,“别怕……别怕……”

老人每近一步,她的心就少跳一下,四周漆黑一片,苏香凝的双手在地上不安分地搜寻着,现在的她急需一样武器来阻止老人前进。

“别怕……别怕……”声音越靠越近,越听越清晰,眼看老人的手就要触碰到她,苏香凝闭上眼胡乱一抓,从器材架下拉出一根“木棍”横在胸前。

“走开!”

话音一落,飘荡在耳边的喑哑声消失了。

苏香凝缓缓睁开眼,只见身旁站着一位面容俊秀的白衣书生,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银光,银光照在她手中的“木棍”上,原来是一把纸伞。

“你……你是谁?”

白衣书生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香凝又望向老人,只见他手捧书跪在地上,看着书生打颤。

“你……你为什么要追我?”见他如此,苏香凝鼓起勇气问道。

“我……我只是想请你听我讲一堂课……”老人蜷缩着身子说道。

“讲课?你是谁?”

“我曾是这里的校长……”

苏香凝回想起庄志明编的传说,抢道,“是谁害死你的?!”

老人一愣,答道,“没有人害我,我是心脏病犯了,自己从楼上摔下来的……恰好是在学校建成那天……”

“那……那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也许是因为我不甘心……为了建这座学校,我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所以我一直想在新的教室里为大伙上一堂课。”

“所以你就在学校里到处找人听你讲课,对不对?”苏香凝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落寞道,“是的……然而我这个样子,所有人都怕我……”

“你找了多久了?”

“十五年了……”说这话的时候,老人眼中滚动着泪水。

“既然这样……我听你上一堂课吧,了却你的心愿。”得知原因后,苏香凝心中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真的吗?”老人一抹眼泪,激动道。

苏香凝点了点头,正准备收起手中伞,却被一旁的白衣书生喝止了,“你若是把伞关了,就看不到他了。”

“为什么?”

“因为只有在这把伞下,你才能看见鬼魂。”书生淡淡道。

“好吧……”苏香凝停下动作,抬头对老人说道,“开始吧。”

老人微微一笑,拿起书,缓缓开口,当他讲完最后一个字,脸上老泪纵横,嘴里一个劲地念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可以安心去了……”

苏香凝伸手擦去老人眼角的泪水,然而手指却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

“只有鬼能碰人,人是触摸不到鬼的。”白衣书生低下头指着掉落在地上的一袋符纸,冷声道,“他的魂在这尘世间待了太久,无法自行消散,只能借助符咒的力量离开,给他一张符纸。”

苏香凝按他的话照办,捡起一张符纸递给老人,老人触摸到符纸的那一刻,身躯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器材室再一次恢复沉寂,苏香凝扭过头,迎上书生冰冷的双眼,怯生生地问道,“那……那你又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白衣书生转过身背对着她,淡淡道,“放下伞,走吧。”

“我不能带走它吗?”

白衣书生望着倒映在玻璃面上自己的身影,冷冷道,“可以,只不过拿了这把驱魂伞,你就得做事。”

“做什么事?”

“帮我净魂,像刚才那样,你每净化一个怨魂,我就会恢复一点法力,直到那袋符纸全部用完。”

苏香凝拾起地上符袋,若有所思,“用完之后呢?”

“用完之后我就会离开你。”

“意思是没用完之前你一直会待在我身边?”

白衣书生没有说话,但苏香凝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好,没问题,我帮你。”

白衣书生微微一愣,继续道,“拿了这把伞,你会遇见游荡在这世界上的各种痴魂怨鬼,麻烦和危险也会源源不断地涌向你……”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而我,只会在一旁看着你,并不会出手帮你,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带走它?”

“当然。”苏香凝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为什么?!”白衣书生转过身盯着她,诧异道。

“身边能有一个人陪着说话,总是好的。”苏香凝苦涩一笑,从她的眼中,白衣书生看见了一样东西,孤独,和自己一样的孤独,那是一种被封锁在伞中,等待了上千年的孤独,那是一种渴望述说,渴望被陪伴的孤独。

“今后请多指教。”苏香凝看他愣在原地,于是便朝他伸出手。

白衣书生低头看了一眼摆在他身前纤细修长的手,没有理会,略过她向外走,直到门口,才留下一句简短的话。

“走吧。”

苏香凝收好符袋,捡起纸伞,笑着跟了上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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