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别让痛苦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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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的夏日,午后一两点钟的蝉鸣,弥漫在空气里的迷迭香,微风追随着水汽穿过林子。

夏天长得像是永无休止。

他们那么多年的辗转反侧,当然长过那个夏天。

像往年一样,Eilo一家在这个夏天接待了新的年轻学者Oliver。

Oliver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生,高大英俊,博学多才,幽默风趣,几乎赢得了每个人的心。Elio也不逊色,他虽然才是十七岁的年纪,却已对巴赫,布索尼和李斯特的音乐了解不浅,明理的高知家庭给了他良好的知识素养,以及骨子里的纯粹和热忱。

不知是谁先爱上的谁。也许是Oliver第一次有意无意对少年的碰触,也许是Eilo在阳台上第一次凝视Oliver的背影。

Oliver故意在Eilo面前和女孩儿亲热,结果得了Eilo对他们两人的撮合,便气不打一处来,怪他多管闲事。Eilo遭了句莫名其妙的训,反倒掩都掩不住嘴角的上翘。

闲适的午后,Eilo随手弹起一段旋律,曲罢,Oliver请他再弹一遍。Eilo打从第一次弹,就很清楚是哪个乐句撩动了他,但偏偏不如他意,总做些改编逗他。两人拌起嘴来, Oliver假装恼怒,Eilo终于弹出原调给他听。

他们其实是在调情,两个人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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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Eilo的单纯热情,Oliver是谨慎的,他吃鸡蛋从不吃第二个,因为他了解自己,有了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他对自己都如此严苛和清醒,对两人禁果一般的爱情更是不动声色。

Eilo站在栏杆旁,反复地说:“我想让你知道”,他没有说那是什么,但Oliver怎会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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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iver只是低声对他说:“我们不该谈论这些,不该。”

就连两人第一次的接吻,他也是克制的。

记得有句话,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然而纵然是一个成熟男人,当爱就在眼前,怎么忍得住,不去放肆地抓住呢?

自他们第一次之后,Oliver便再也抑不住自己的深情,整个人变得鲜活许多。他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孩子,急切地确认Eilo对他的感觉,在路上也忍不住要勾起爱人的尾指,笑起来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们相拥在床上,Oliver说:“我们来玩个游戏,用你的名字来呼唤我,我回以我的名字。”两人互相叫着自己的名字,笑声和呼唤一齐迈入怀抱。似乎这样,两人才真正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

他们相依在水边假寐,在Eilo的秘密花园里戏水嬉闹,手牵手在夜晚的小巷放肆地大笑,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好好地度过这个夏天。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只有六个星期的时间,在夏天将尽的时候,Oliver要离开Eilo启程回家。

Eilo要Oliver把那件蓝色衬衫送给他,那是Oliver第一次到他家时身上的衬衫。Eilo觉得有了它,就握住了一切的开始。

两人分别的时候,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哭,紧紧拥抱过后,Eilo看着他上了火车。他们甚至不敢良久地对视,有多爱,就有多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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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前,是Eilo穿着那件蓝色衬衫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面朝着火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头。

后来呢,后来就是很久之后了。

Oliver的家庭显然不像Eilo的那么善解人意,他不得不在适当的年纪,迎娶一个女人为妻。他势单力薄,离开了意大利小镇便无法与世俗对抗。

又隔了很多年,两人见面了,爱从未消失,他们走过从前牵手走过的每条路。

“我记得路”Oliver说。

“你记得路”Eilo附和。

在原著的末尾,Eilo想说,如果你真的什么都记得,那么,就这一次,即使用开玩笑的口吻,就像你过去所做的那样,与我四目相接,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电影很美,小说也很美,满溢着夏日的气息。

没有世俗的桎梏,没有争吵和压抑,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日光和斑驳的树影。

无论是Eilo一家的氛围,父亲的职业还是片头连连出现的雕像,都有意地将观众引向柏拉图式古希腊的美。

柏拉图的《会饮篇》,便描写了成熟男人和少年的,融合了艺术美感的晶莹剔透的爱情。而Oliver和Eilo就好像是这两类人的抽象,才有了这么美妙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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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快速愈合,我们从自己身上剥夺了太多东西。以致在三十岁时,自己的感情就已经破产。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们能给予的就越少。”

“但为了让自己不要有感觉而不去感觉,多么浪费。”

“别让这些痛苦消失,也别丧失你感受到的快乐。”

这是Eilo睿智的父亲对他一句一句地说的,Eilo听得模糊了眼睛,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我们普遍的认知里,感情的缺口总是亟待弥补。

我们在受了伤之后,要赶快地好起来,要抑制住几乎所有的感官,要克制住自己思念故人,要尽早地忘记那些回忆。就算做不到,也要假装做到,把自己匆忙地掩饰在面具后面。

为什么呢,我们在急什么呢。

因为人人都觉得,悲伤是我们的软肋,是不应当的。

于是我们首先学会了剥夺自己的感觉,以为那就是所谓的愈合。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应用地得心应手,愈加熟练,等到真正不需要了——丧失了那些强烈的感受,这是我们真正想要的吗?

我们想要维持自己的赤子之心,又无限地想要不动声色的成熟。

世间之事,难能两全。

在电影的末尾,壁炉的火光映照着Eilo的脸。在最后的几分钟,他哭得止不下来,哭得心碎,但一声啜泣都没有发出来。他身后是忙碌的女仆,像往常一样在准备晚餐,这意味着,他背后还有正常运转的生活。

当年横冲直撞的少年,也渐渐地学会了克制自己。

也许克制悲伤是我们的本能,但若遇到同样美好的夏天,我们可以不要急着忘记。这样,我们可以在成年人的清醒和理智中,偷得一口年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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