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唯有执笔,写作

01

每次带完课都好像被掏得空空的,对文字,对书籍有着极度的饥渴。带领写作课,其实每天、时时刻刻都在和文字打交道。阅读学员的习作,修改一词一句一标点,我在做的都是关于这个字和那个字之间的组合工作,理应是我在这21天里对文字并不陌生的,我却对它有着非一般的饥渴。可见,看别人的文字,修改别人的文章,终究是别人的啊,我没有时间梳理自己的内心,没有时间把那些早已游荡在周围的字句捕捉下来,形成自己的文字。

写作,必然是先由自己开始的。写自己所见、所感、所认为的,方能获得一种满足感。

课程结束后,如饥似渴地阅读,没日没夜的,试图以啃读来唤醒那些没及时捕捉到的文字,只因它们飘过来,又走了。

有些人总觉得没东西可写,原因在于那些字句飘过来的时候我们没能及时迎接,便失去了它们。失去了文字,我觉得沮丧,感觉生活没有了支点,感觉自己在行尸走肉,很是有危机感。

阅读时所带来的静谧,是迎接它们回归的前奏。走近而不是修改别人的文字、故事、人生,感叹自己是个井底之蛙。当自己意识到自己是个井底之蛙时,便有机会跳出那口枯井,去看看外面的天,去瞅瞅外面的云。云淡风轻,正是人间美好的四月天哪。

如果有忧愁,那就执笔写作吧。曹操在《短歌行》里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的解忧恐怕是一忧再忧,文字比酒清醒,因为文字是永恒的,而酒始终是穿肠肚的。我也始终认为以酒解忧的人缺乏对忧愁的掌控能力,他们只会越来越沉沦。

斯蒂芬.金在遭遇车祸无法正常行走的那段日子里是写作帮助他走了出来。他说:

我有过在写作的帮助下走出痛苦困境的经验——写作让我至少在短时间内忘记自己。我的腿又接受两次手术,我遭遇了一次比较严重的感染,每天仍然要服用大约一百颗药片,但是外固定器被拿走了,写作也在继续。有的日子,我写得很艰难。还有些日子——随着腿伤开始愈合,头脑重新习惯旧日的程序,这些日子越来越多——我能感受到那种幸福的陶醉,感到自己找对了字眼,并将它们连缀成句。

写作不是为了赚钱、出名、找人约会或交朋友。写作最终是为了让读你书的人生活更丰富,也让自己的生活更丰富。是为了站起来,好起来,走出来。快乐起来,好吗?快乐起来。

是的,写作能解忧,能解痛,尝过它的甜头的人多少都不会轻易放下笔。仅仅在这个提笔又放下的时间里,我们便和自己和解了。

02

转眼真的就是人间四月天了。这几天,蛙声、蟋蟀声四溢,仿佛都凑到了窗台前,在我们要入睡时拉响夜间的奏鸣曲。在业主群里有人愤愤不平,对着物管说,可不可以搞搞那些青蛙?一睡觉就叫。

“搞搞”,我不知道可以怎么搞。这种声音估计是城市里稀缺的,在这周围还有农田的小镇里,我们庆幸还能听到。虽然有些吵耳,却倍感勃勃生机。邻居家那假山、鱼池里的青蛙最多,来到我家园子的多数由那里繁殖来的。它们年幼时的颜色和土地的一致,偶尔能辨认出来,腮帮子一鼓一息的,我觉得它们属憨萌的一类,冠上一个“王子”的名号,就更加有趣了。

林徽因笔下,人间四月天,燕在梁间呢喃。季节的更替,每个月份都会有一种标志性的植物、动物出现,生生不息。我写作的地方是在书房,面前是一个大大的落地窗,燕子倒是见得少,麻雀、白头鹎、红耳鹎,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倒是很多,它们时不时会来到窗棂上,可每当我举起相机就又飞走了。

在我写《出走的喜鹊》的时候,每每看见它们,总觉得有些神幻,那些来过我窗前的麻雀们,会不会是小说里那只小库本的化身?

写小说的人多少有些神经质的,必须是要把不是活物的东西当成是活物,把没有神智、语言的物种当做是人。终归到底,我们想写的都是人啊,甚至是那个连自己都不知的自己。当这些非人类的物种跑进思绪来,它们被赋予了神识,代替我们去诉说,明眼的读者一看便知。我也是因为眼明了才写起小说吧。那种冲动是不需要设计的,仿佛到了那个点,之前储备着那些东西好像就需要一个出口了。

03

四月天里还有鸢尾。我家园子里的品种不像梵高笔下的那种,多少显得单薄而轻灵些。梵高笔下的,应该也是注入了梵高热烈的情感才表现得那么的繁茂、激烈。读过一本书,叫《凡.高与燃烧的向日葵》,讲述了作者对梵高本人、生平、画作的理解,我也第一次这么全面地跟着他的画作来了解他。他的每一张画我都喜欢。那时候的人们为什么对这份纯粹视而不见呢?而现在却有很多人看见了。也许是,整体的人类,就如我信仰里说的那般——现在,人类正在离开儿童期,进入期待已久的成年期。而能够满足早期阶段需求者已无法满足现今的需要了,儿童的玩具再也能满足成人的心智了。

所以......现在读懂那些画的人比原来的要多,我们的心智较之前成熟,我们读懂了个体性里代表出来的整体性。

读着他的生平,看着关于他的电影,也发现了同一个定律:但凡是活得比较超前的人,多少都是孤独的,受人排挤的,就如一代又一代的先知,祂们给人们带来指引和佳音,可祂们都会被驱逐、被流放、被迫害。

不知为何,每当园子里鸢尾盛开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梵高,想起他的画,特别是他自杀前画的那一幅《麦田上的鸦群》。

04

在蛙声里散步,一个人。我沿着花坛一圈一圈地走着,永无止境似的,我可以不断地循环着做某件事。这种品质好像是一个写作者必备的。如果对抗不了这份重复的枯燥,便遇见不了枯燥背后的恩典。

先生不喜欢重复着花坛散步,每走两圈他便说会头晕。此刻,他不在身边,我可以这样重复重复再重复,不会头晕。

跳苏菲舞的人会头晕吗?肯定是不会的。就如我沿着一个圆不断地散步,步调节奏一致。这也是一种别样的苏菲舞吧。我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是有那么一点向圆心倾斜的,好像不倾斜我就无法顺着这个圆行走了。那些苏菲们不断地旋转,其实头也是歪向一边的,他们绝不会把头直直地矗着。这应该是一种惯性,被圆心、中心点牵引,让我们的内在达到静止的状态。

我喜欢这种在动中寻静的感觉。有一位朋友,某天冥想后突发奇想,自己就跳起了苏菲旋转舞。他兴致勃勃地要跳给我们看,那时很多人,并不像电视里那些苏菲们在一个光线暗淡的屋子里,也没有穿着翩翩起舞的圆蓬长裙,他竟然能够跳得入神,仿佛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具躯体,他的神识已飘到一个安在的时空里徜徉。我想,之所以苏菲们会无休止地旋转,是因为他们确实是感受到那股徜徉了。在那里,没有时间,一切都是当下,此刻的。

写作时需要这种动中求静的本领。我们的内在必须要有一个中心点,它是不增不减,永远恒定的。

05

四月的阳光正好,不燥热,温暖宜人。我把所有的碗碟都放在阳光下暴晒,沥干水分的所有东西对于我来说就是生活里的一份馈赠。我太不喜欢潮湿了。从此,我决定把洗后的碗碟都摆在阳光底下,心里好安稳。

放在阳光底下的还有各类要播种的种子。当初阅读《鸣响雪松》丛书,阿纳丝塔夏说在播种前把种子含在嘴里,脱了鞋子踩在要播种的地里,这样种子会记住这个人身体的信息,然后结出符合这个人身体的果实,产生了疗愈作用。我是无比相信的,至今依然相信。所以,在我的小番茄都成熟的时候,我是怀着敬畏的心摘取,放入我的嘴里,也放入先生的嘴里。我知道自己在吃那个集合宇宙信息以及我的信息而成的果实。

阳光下的味道多种多样,四季的空气完全不同,此刻是四月的味道。收好晾干的衣裳,阳光的味道之下隐藏着那个人的味道。我的,他的。

把衣裳挂在衣橱里,浮想联翩:万一哪天我不在了,或者他不在了,其实我的、他的味道是可以保存一段时间的。这便觉得有些神奇了。那味道肯定很真实,可那个人的身体不存在了,属于那个人物质性的一面竟然可以以这种方式保留一段时间。

我喜欢闻先生身上的味道,平时无事我就喜欢抱着,拼命地闻,我相信味道与味道之间也有着某些发酵、传达和相融。会不会也有像我们这样的夫妻?

听《浮生六记》,是我的一位学员朗读的,在荔枝FM上。她的声音专业、清澈,她也朗读过一部分的《出走的喜鹊》。以声音的方式来感受自己的小说,颇有趣味,感谢她的奉献。

她读的《浮生六记》也让我感叹,夫妻之间的日常,不管是什么朝代,柴米油盐酱醋茶、彼此的情谊,诠释的方式多样,但情谊的本质不会变。

沈复不喜臭腐乳和虾卤瓜,芸却顿顿不离,夫妻之间的喜好会在婚姻的殿堂里被放大,又有可能被圆融。就如我在婚前不喜欢吃的一些东西,如洋葱、自制的不放糖的酸奶,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便也慢慢喜欢了。

《浮生六记》里的夫妻的日常、拌嘴、相伴、相随、相离,不也是很多夫妻的日常吗?世世代代,我们由这笔下记录的,都不过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里,说着同样的故事罢了。只是这份同样,经由不同的个体道出来,回向给这个个体的,却又是独一无二的不同。这是“何以解忧,唯有执笔,写作”的真谛所在。

此刻,夕阳西下,收起笔,为着下一次提笔而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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