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onnieZu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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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BonnieZuBao
多年以前,爷爷因肺癌离世。
很少谈及爷爷去世这件事,无意识好像通过压抑来保护爷爷去世带给我的哀伤体验。
我不确定是否如此。
爷爷在盛夏去世。
当时住院治疗的结果不太理想,医生的答复也不太明朗,长辈们只好选择返回家中进行短暂的居家治疗。
爷爷居家治疗的那几天,奶奶和长辈们之间仿佛达成共识,他们逐步准备丧葬的各类物品,甚至已经打听到负责丧礼的工作人员。作为孙儿孙女的我们,也被长辈催促回家。
当时对居家治疗没有明确的概念,误以为是爷爷情况好转才被允许回家,谁知长辈们对我们隐瞒了实情。
虽然记忆有些久远,但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傍晚时分。
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张简单的病床,其余的家具摆设全被挪到一旁,床边是一些医疗所需用品,而爷爷就躺在正中央的病床上。
脸色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黯淡无光,眼睛似闭非闭,没有任何表情,手上还输着液。
奶奶在大厅隔壁房间休息,叔叔坐在床边椅子上,母亲和伯母、婶婶几人在厨房内准备晚餐。
我看着爷爷当时的状态,内心竟强装平静,压抑想要涌出来的难过情绪,好似不允许自己感受到哀伤。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床的另一旁,看了爷爷一眼又看向大门,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
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动静——爷爷醒来了,我和叔叔立马围上去。
爷爷的眼睛没有睁开,半张着嘴巴皱着眉,叔叔轻声询问是否要喝水,爷爷轻哼一声,叔叔便把吸管送到他嘴里,但爷爷只吸了浅浅一口。
正当我们以为爷爷准备重新入睡时,他却缓慢睁开双眼,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每说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会儿。
爷爷吃力地发出每一个字的音,叔叔耐心辨认他的意思。
当我们明白爷爷是在提醒叔叔要把房间里的东西拿出来时,刹那间,我分明看到爷爷的眼睛突然睁大,还含着少许泪水。
叔叔点头应允后,爷爷哽咽地发出模糊字音,双眼发直盯着上方,嘴巴半张着。
几秒后,爷爷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听见叔叔崩溃大哭,奶奶闻声赶来,母亲她们匆忙来到大厅。不知何时,我和亲人们都围在了爷爷的床边,屋内一片哭声。
哀伤笼罩着我们。
斯人已逝,可作为生者的我们还要操办繁琐的丧礼。长辈们日夜操劳,孙辈的我们也跟着日夜颠倒,因为风俗要严格遵循。
哀伤没有随着丧礼的结束而消逝,它总会时不时让你无故落泪。
当初母亲问过我,关于爷爷去世前有没有亲人在床边这个问题。我答复母亲:当时我和叔叔是亲眼看着爷爷去世。
不知为何,母亲松了一口气——原来离世前有亲人在身旁的话,爷爷就不会感到孤单。
相隔一年,我第一次梦到爷爷。
爷爷出现在大厅正中央,端坐在一把原木色的椅子上,身穿奶奶置办的那套服装,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和遗照上一模一样。
梦中我以第一视角看着爷爷,他坐在那儿低头不语,且大厅里仅有我们两人,十分安静。
突然,爷爷的身影被不断放大,我们之间的距离缓慢缩短,像移动的镜头一般,我的视线里只有低头端坐的爷爷。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发出声音却做不到,想逃离但迈不开脚。
镜头不断靠近爷爷的头部,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爷爷猛地一抬头:
苍老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双眼似闭非闭,嘴巴紧闭。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缓了多久。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她好像嘀咕了一句:“爷爷应该是有话要说。”然后转身就给爷爷上了一炷香。
梦见爷爷之前,我看过一篇文章提到:不要害怕梦到去世的亲人,因为他们可能有话要交代你,才特地进入梦中提醒。
因为这个梦的原因,我慢慢意识到,原来自己忽视了哀伤疗愈这项工作。
尽管和爷爷朝夕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爷爷的离去让我切身体会到死亡带来的痛苦感受,以及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哀伤情绪。
我面对了爷爷去世的现实,接纳现实的发生,也体验到现实引发的哀伤反应,唯独缺少了一项步骤:宣泄痛苦和哀伤。
身体不会忘记被压抑的感受,会以另一种方式让感受重返内心。
于是在一次督导中,我把梦到爷爷这件事作为工作点,在安全和受保护的环境内,在督导成员们包容和接纳的陪伴下,针对当年被忽视的哀伤体验进行重新梳理,以此达到哀伤疗愈的目的。
即便如今回想起爷爷离世的细节,仍会出现胸口发闷的身体反应,可我不会像当初那般刻意去压抑,也不再恐惧哀伤,而是选择积极面对,接纳这个事实带给我的悲伤情绪。
因为我已知晓,被忽略的哀伤体验终究要去直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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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分享|
“他们幸福,并不是全然没有忧伤,而是因为忧伤的缘故。”
—— 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