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传奇3：篮球场上的男孩

到新公司上班的第三天，叶轻寒在传真室里看见了他。

她有些发怔。

他只是向她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他笑的时候，细长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眯起来，跟从前一模一样。

可他并不认得她了。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她还在念初中。

那年夏天，她在学校篮球比赛中小腿受伤，父母无暇照顾，把她送到外婆家。

那是一个单位的大院里，外婆家楼下，是一个小小的、简陋的篮球场。

很长的一个夏天里，每到黄昏，总有几个半大的小伙子在那儿打篮球。

反正无事可做，她就天天坐在窗口，看着他们。

有个男孩让人印象深刻。

他不是个子最高的一个，也并不强壮。

可是他的身姿特别的轻盈、敏捷。

他奔跑起来像一匹骏马，跳跃的姿势像一只鹿。

他等待在那里静若处子。

他投篮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的眯起来，嘴角会漾起淡淡的笑意。

夕阳之下，他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像天神那么美。

所有男孩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有一次，小姨凑过来看，她有意无意的问他是谁。

小姨说：“好像姓林。”

外婆在厨房说：“是宗旭吗？那是个好孩子。”

小姨说：“好像是。都穿着九中的校服，谁分得清。”

她微笑。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林宗旭”。

这个名字，在那个养伤的、百无聊赖的夏天，像一束光一样，照进她的心里。

她初中毕业，考进了九中。

可是，就在那年，在他们的闲谈中听说，那个叫林宗旭的家伙，高中毕业了。

她问外公，他考上了什么大学。

外公说，好像是西工大。

进了高中，文理分科。她选择了并不擅长的理科，让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教导主任亲自给她做工作，劝她报文科。

她咬着钢笔，一句话也不说。

三年，终于过去了。

她如愿以偿的考上了西工大。

上学前的一天，外公带她去林家，想托林宗旭照看她。

站在门外，她觉得心都要跳出喉咙了。

门开了，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她愣在那里。别人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到。

后来，她问林宗旭打听那个男孩。

他听了她的描述，说：“你是说林相一吗？他在北京上学。”

她呆了半晌，说：“也许是，谁知道呢。”

那一刻，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不让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也许生命就是这样吧。

阴差阳错。

遍寻不着。

只因为时间和空间的错位，只因为少年时候羞于启齿的心事，一切的误会就产生了，分离和隔阂已经是注定了。

再也难更改。

无情无绪的过了四年。

大学毕业，她去了南方。

对他，早已不抱丝毫的希望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新公司上班的第三天，竟然见到了他。

可他不认得她。

他对发生在她心里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她。

叶轻寒站在他面前，仿佛看到那十年的光阴，像水一样从他们之间，哗哗的流过去。

了无痕迹。

欲哭无泪。

再相见，已是使君有妇。

多年来的盼望，像美梦一样不着片痕。

有一天，很偶然的，在楼下餐厅吃饭的时候，跟他坐了同一张桌子。

在乱纷纷、闹哄哄的人群中，在一片喧嚣和杂乱中，他突然问她：“听说你是Z城人? ”

她点点头。

他笑着说：“真的很巧，我也是。”

他笑起来，眼睛还是那样起来。

她巧笑倩兮，道：“确实很巧。”

女人是天生的演员。

那年春节，她去看望外婆。走到那个小小的篮球场，忍不住驻足流连。

刚扫过雪。

还有些残雪在阳光下慢慢融化。

想起那年他跳起来投篮时矫健而优美的姿势，已经是世事茫茫隔山岳了。

突然，她听到有人喊：“叶轻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转过身，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像见到外星人一样。

她指着楼上一扇窗户说：“那是我外婆家。”

他惊讶地望着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还是没有把篮球场的故事，告诉他。

有些事，说了又如何。

不如不说。

那就不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