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是我依然能很清晰的记得七岁那一年我第一次简单张小凡的情景:她瞪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拉着妈妈的衣服,我猜她的头发应该很硬,而且很久没有洗过了,蓬乱的一头活像头上顶了一个鸡窝,如果离近了看,十有八九还能发现虱子。
我想如果她来到的季节是夏季,估计她看起来可能好一点,因为在冬天的话,皴裂的脸和不合脚的棉鞋让她看起来越发的和我们印象里的“包袱”形象更加吻合。
七岁的我其实不太懂“包袱”的意思,但是从大人们微微的侧目中知道那不是一个“好”意思。长大了的我知道,跟着妈妈改嫁到我们这的张小凡应该是一个“拖油瓶”。
02
我们村子里和我同岁的人很多,女孩子却只有我一个,原来我一直混迹在一群男孩子中长大,那种玻璃弹球,动漫卡片我也有不少,而且我还是那种很短的中分头,除了我偶尔鲜艳一点的衣服,我几乎是失去了女孩子的特征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张小凡的妈妈来到我家,希望我可以和她一起玩,我当时看着这个拖着鼻涕的脏兮兮的张小凡是拒绝的,在那个年纪,谁想去和一个大家都微微侧目还低声议论的“包袱”玩呢?
我妈却热情的答应了,我也只好作罢。
后来我发现,虽然我缺少女孩子的特征,可是终究改变不了我女孩子的本性,以前我要他们和我过家家,他们总会说我我:
“点点,那个有什么意思啊,一起来玩弹球吧”
“点点,放下你的娃娃吧,都是假的”
虽然想玩,但是小孩子总是害怕一个人的,何况探求也是很好玩的嘛,所以我也几乎没有玩过过家家了。
果然,第二天上学前,张小凡的妈妈就领着她来我家了,冬天的早上实在太冷,起床对我来说太困难,我妈在厨房大喊:
“点点快点起来,人家小凡都来等你了,马上要迟到了”
我一听这个就一激灵起来了,倒不是怕她就等,只是不想让她看我也顶一个鸡窝头从被窝里出来。匆匆的收拾好赶紧去吃饭,说实话有人在看着我还是有点慌张的。
吃完饭我妈已经和张小凡妈妈熟悉了,好像大人之间的友谊来的特别快,拉几句家常,说几句闲话就立刻变成了好朋友似的。
我吃完饭和张小凡一起去学校,一路上也没有说上一句话,我一个人走在前面,她默默的跟在后面,谁也不理谁。放学后也是这样,接下来的三天都是这样。而且每次她都来的特别早,然后我妈就催我,这时候我依然很讨厌她。
03
等到第四天这种情况改变了一点,这天早上我真的起晚了,虽说我懒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迟到过呀,吃饭的时候,我妈又在说着:早起五分钟也不至于急成这样,看看人家小凡。
我真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而且还有人在等我,如果说一个人迟到我会难过的话,那我要是连带她也迟到,我准哭出声来。我总感觉,那样的话自己也变成了“大包袱。”
这时候张小凡居然说:“没关系点点,你不要太着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声音很小,还有一种沙哑的感觉,后来我知道这“烟嗓”和那个吸毒的李代沫有点相似。
当时的我虽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这句话却让我安心不少,我也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个大家眼里的“包袱”了。清晰的记得,那天我俩手拉手一起跑向学校……
04
和张小凡熟悉以后,我很开心,我俩在周末经常一起过家家,男孩子再叫我去玩弹球,我也撇撇嘴说:有什么意思,邋遢鬼。
我俩过家家的时候,她总是让着我,所以我是扮演妈妈的那个,她是扮演爸爸的那个,我的那个玩具娃娃,就是我俩的孩子。
我们的“家”在我家的一个废弃的猪圈里,虽然不大,但也很“温馨”:破席子做床,几块石头堆的炉子,一片瓦的锅和沙子树叶做的饭。我们甚至还从村子里的小河里捉了几只蝌蚪,放上水草和石头,摆在了我们的“客厅”里。
在这样的家里一呆就是半天,我和张小凡关系也更好了,在学校里谁欺负了她,我也会吵着就骂上一句那人个狗崽子。
张小凡来这里一年多了,她依然是那样,只是鸡窝不那么大,也不用再穿鞋底都翻上来的大棉鞋了,但是她周末却很少陪我玩过家家了,因为她妈妈给她生了一个小弟弟,她在家也要各种帮忙,看个孩子,递个尿布云云。
不玩也好,想到去年夏天,我在“炒菜”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那个装蝌蚪的玻璃瓶,小蝌蚪们在玻璃碎片里挣扎,我跑着去找容器回来时,发现小凡已经把那些碎片连着蝌蚪一起丢了。我生气的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小蝌蚪以后变成青蛙是益虫。
她说谁知道是不是癞蛤蟆,到时候染你一身癞皮。那时候我还小,一下子就被她这一番话给吓着了,甚至庆幸没有留着它们长大。
05
说起来我和张小凡真的没有吵过架,就算是我生气了说她,她也默默的不理我,让我碰一个软钉子,过一会自己没劲了也就消气了。因为她没有红过脸,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生过我的气。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谁能想那么多。
过了很久,张小凡终于有了时间来找我,我俩又玩起了过家家,但是这次却不怎么和谐,原因是我俩一起去“买手机”,看着柜台上各种各样的,我说要她买个大的,她这次竟然倔强的非要那个小的不可,一番争论以后,我扔掉了“孩子”,气呼呼的说:不就几块破石头!
她什么我不说,却恶狠狠的瞪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张小凡,在我看来,一向温顺的小绵羊,怎么就一瞬间变成了大狼狗。然后我才知道此刻的张小凡是一只大恶狼。因为她抓起我的胳膊咬了一口。
时隔多年我不知道当时到底有没有疼到足以让我撕心裂肺的哭,现在看来应该恐惧更多一点吧。接下来的一幕更加不可思议,张小凡在我的哭声引来我妈妈之前,她在自己的胳膊上也咬了一个牙印,然后哇哇大哭。
06
后来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反正现在我们也早已失去了联系。只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好像听说她在南下打工的时候和一个外地的男子结了婚,现在我知道,她一个人带着自己的脑瘫女儿在经营一个小小的奶茶店。
我想她应该是不幸的吧,没有完整的家庭也没有健康的孩子。可是这应该也是我认识的张小凡,这个世界不是一直阳光灿烂,在那一个阴暗面,也会有坚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