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进入新的区域,两人脚下所踏着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棋盘。棋盘上的纹路由红与蓝两色编织而成,四周散落着一人高的象棋棋子,整个肃穆的场景,宛如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
「确认了,这边没有物资的痕迹。」预感到会发生争斗的184,预先切换成了白金模式,向着此时正踩在远处一个棋子上的Nif报告道,「你那边如何?」
「……什么都没有。」Nif摇了摇头,「应该是有谁捷足先登了,吧。」
「在这里待着的话,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察觉出Nif有些异样的184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这近乎一个星期以来,每到一个新的区域,Nif都会兴致勃勃地先将周围探索一番,不管有没有物资上的发现,他似乎一直都是那副乐在其中的样子。然而,自从踏入这个区域开始,Nif就把脸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搜索着昨日广播中提及的物资。如此鲜明的反差,即使不似184这般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也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不协调之处。
「没什么……只是心情有些糟糕罢了。」Nif叹了口气,语气中却是明显的敷衍。
自从他发现自己模糊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的时候,最初确实是有种无与伦比的惊喜感。就像是阔别多年的老朋友终于得以重逢一般,他会在脑海中细细品味那些曾经被他「遗忘」的面孔:任劳任怨的老好人Sacred、总是不给自己摆好脸色看的Meteor、一开口八卦就停不下来,和外表反差巨大的Stardust Sphere……在深夜时刻的冥想中,他曾经真切地为自己找回了这些记忆而欣喜万分。
但随着记忆的推进,他发现自己曾经失去的,并不只有甘甜的回忆。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每当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那片如血一般赤红的天空,和瞬间变得一无所有的自己。
他开始抗拒新复苏的「回忆」。本能告诉他,那些曾经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友人,甚至昨夜回想起的,那五位似乎被自己称作「家人」的同伴——一旦回想起他们真正的面容,就会有新的噩梦接踵而至。
因此,当他看到这片曾经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的场景时,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开可能回忆起来的那个身影——就算他明白,那个人曾经给予自己的,一定也是无比温暖的回忆。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恐惧」的感觉吗。
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之后,Nif艰难地将注意力放回眼下——这场游戏之上。
「嘛,换句话说……就算这里没有物资,也总会有因为广播而上钩的傻鱼吧。」Nif顺势坐了下来,扑腾着双腿,「虽然按照这个说法,咱们也得算在这里面就是了。」
184会意地点点头:「明白了,那我们就埋伏在这里吧。」
接下来沉默的一小时,让184觉得有些无趣。
她有点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也有了「无聊」的概念——兴许是已经习惯了Nif在身边谈天说地的情景吧。不忍心再去打扰Nif的她,就这样静静地读着程序计时器秒针的跳动,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2.
「我说啊,就我们今天这个速度,肯定是抢不到物资的……没准在那儿还会有什么陷阱,还是谨慎点行事好吧?毕竟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
面对自己脑中传来的,与他同为一体的少女有些絮叨的话语,正全力赶路的黑色短发青年只淡漠地回应了一句:「不这样的话,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了。」
脑海中的声音沉寂了下来。少女——Scattered也清楚,在资源已经枯竭的现在,即使是这种如同俄罗斯轮盘赌一样近乎等同于自杀的行为,只要还有一丝得以幸存的希望,那就是救命稻草。
名为Kronos的青年,在目的地之前停下了脚步。在那里迎接他的,是早已经等候多时的Niflheimr和No.184。
「……果然还是中了陷阱了吗,简直就像冲进瓮中的鳖一样。」Scattered不自觉地吐槽起自己来,「看来今天我们还是难逃一杀了啊。」
一对二吗……那确实胜算渺茫。不过,想到自己刚刚对Crimson做的那些事,这也算是一种解脱,或者更直白地说,是现世报吧。想到这里的Kronos重新迈开了脚步,缓缓走向了对面的二人。
「这里的物资,是你们拿走的吗?」Kronos冷静得不似将死之人地发问道。
「很可惜哦,要是是我们拿走的话,那可就没有在这里玩钓鱼的必要了。」棋子上一直坐着的,那个蓝发的少年站起了身,「你说是吧,下面的那位鱼先生,还有里面的那位小姐姐?」
此言一出,除了有些搞不清状况的184之外,感到惊讶的不只是Kronos。
「真是够了,原来参赛者之中会有和那个女人性质差不多的人吗?」Scattered悄悄露出了怀念的神情,「虽然不是同一者……不过,也够让人头疼啊,好在也只有你能看到。」
「过奖了,只是身为冥神的,一点小小的特权罢了。」
摆出笑容的Nif打了一个响指,空气中立刻凝结出几枚冰晶。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了,两位小朋友请乖乖退场吧?」
「退场,吗……」
面对瞬间逼至身前的冰晶,Kronos本能般地开启了自己的能力,巨大的红黑色双眼在Kronos身后张开,几枚与冰晶一般大小的苍蓝色的火焰,如同箭矢一般射向面前的威胁。
火焰将冰晶尽数炙烤成朦胧的水蒸气——即使这是并无温度的恨意之炎。
「星星之火,也能与破灭的暴风雪抗衡吗?」
Nif话音刚落,冰暴便倾泻而下,打在Kronos以火焰构筑起的防线之上。不消一会儿,Kronos便败下阵来,他只得用手肘顶住了冰屑带来的冲击。
但受到冲击的,也不只是Kronos的身体。
「这个感觉……是那个传说,冰雾之国,或者说,死者之国。」Scattered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从骨髓中传来的寒意……还真是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Kronos的脸色也因为接下这一击而变得煞白,「你说对了,那个孩子……和她有一样的性质。」
「这种事情……不,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那我就先睡下了。在那边的世界再见吧,Scattered。」
Nif眼见那个黑色长发的少女,如同背后灵一般清晰地浮现在Kronos的身后,伸出手来轻轻搭在了Kronos的双肩上。Kronos了无血色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了如同战士一般的微笑。
——无惧死亡的,奋力一搏的微笑。
「就算是苟延残喘,人类也还是有想要挣扎的时候啊,冥神大人。」Kronos的喉中发出的,是少女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蓝色火焰环绕着Kronos,从地面之下喷涌而出,构成了一个密封的屏障。Nif望见那屏障之后,是五把蓄势待发的长枪。
然而他,或她,并没有机会射出这拼劲全力的一击。
如雨一般的子弹穿透了屏障,也贯穿了Kronos的身躯。控制着他身体的Scattered回头一瞥,站在那里的,是从一开始便隐去了声息的184。
「没想到,还是要去见你了啊……」Scattered拖着蹒跚的步伐,强忍着满嘴的血腥味开口道,「那么,再见,死后的世界再会吧,尼孚尔海姆之主哟……不过你要是见到了真实,恐怕……」
最后的音节,随着Kronos的倒下,永远地咽在了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