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洗衣

      吃过饭，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设置好，然后就去上班，等到下班回家，只用把衣服拿出来晾在阳台里就行了。这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件小事，平淡的像我们的呼吸一样存在，是根本引不起我们关注的事情。

      但是，每逢听到洗衣机的轰鸣，每次轻松地拿出衣服去晾晒，我都忍不住想起了从前，从前那用手洗衣的日子。

      几十年前，老家没有自来水，洗衣服就是去村里的水坑边或者村外的小河边。哪一个村子没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坑呢！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一大早就赶紧收拾收拾脏衣服，少了用洗衣盆端着，多的话就用箩头擓着，手里再拎个盆子，到坑边找一块最平整、最近水的大石头，撩开水面的绿萍，舀出半盆水，一件件放进衣物开始洗。洗完第一件衣服，把带着洗衣粉泡沫的水倒进水坑中，绿萍就迅速躲开了。不一会儿，别的石头也陆陆续续被洗衣的姑娘媳妇们占领，大家嘻嘻哈哈的，嘴里说笑着，手里却不闲着，搓着、捶着、摆着，东家长西家短议论纷纷，一会儿就利利索索把活干完了。早起去地里干活的男人们回来，总是先路过水坑，或者脱下鞋子站在水里洗把脸，或者坐在坑边和女人们大声说笑一会儿，才回去歇脚吃饭。

      我们这些孩子们，也喜欢端几件衣服到坑边，听着大人们大声小气地开玩笑，既满足了自己玩水的需要，又不会被家长训斥游手好闲――洗着衣服呢！记得我家东边的那个水坑，窄窄长长的，南岸是一溜儿方方正正的石块砌着，有一块石头略低了点，踏着它，扶着两侧稍高的石块，把脚伸进水里，就能探到下边有一块被水淹没的石块，虽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水下石头也方方正正的，人站在上边很稳当。我总是小心翼翼探到这块石头然后站上去，把用洗衣粉搓过的衣服在这里摆净。因为站在了水中央，身子前后左右都是水，水面的绿萍因了洗衣粉泡沫的缘故，也都四散开去了，给自己留下了方圆一两米的净水区，摆起衣服来很尽兴。

      如果到了盛夏，大家都要去村外小河里洗衣服。村东有一条河，名曰“滚河”，据说上流的源头还很远的。河水哗啦啦流着，干净清澈，两岸半坡形的草地上，绿草如茵。这里更是村里人的天堂，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脱下凉鞋，挽起裤腿下河。在这里洗衣服，自然是很舒服的，比坑里的水干净不说，水还是流动的，把搓过的、满浸着洗衣粉的衣服抖开往水里一按，洗衣粉的泡沫立即被冲开，往下游流去，掂起再按，反复三两下，衣服就摆得干干净净的了，而且色彩亮洁不发乌。女人们常常把拆洗下的被面、被里儿、床单、蚊帐这些大家伙儿也抱到河上洗。把被单蚊帐往大盆里一泡，过一会儿用手搓，接着用棒槌一点点在石头上捶，看着脏水被棒槌挤出来，被欢乐的流水带走。洗完后直接展开在岸边草地上晒干，再吆喝着不远处懒洋洋的男人站起来，和自己相帮着把被面蚊帐拉平叠好，然后扯着孩子端着盆子回家。渴了热了就走到岸边泉眼那里，手捧泉眼水大口喝上几口，那滋味赛过如今冰冻的任何牌子的饮料和矿泉水。想想吧，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潺潺流水，耳边是欢声笑语，眼前是绿草野花，一家几口在一起享受着凉爽的河风，这种惬意，这种心旷神怡，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可是到了冬天，洗衣的痛苦和不便也让人终身难忘。天寒地冻，小河边人迹罕至，自然没有人去了，只有在水坑中洗衣服了。那时的冬天，似乎要比现在冷的多，水面冻的结结实实的，只要不是太胖大的孩子能在冰面上溜着小玩一会儿，是不会出事的。在坑边洗衣，先要砸开一点冰面，用刺骨的冷水来浸泡搓洗衣物。这样的操作，立刻就感觉手冻得僵硬，指尖都麻木了，无论把手放进冷水里搓洗，还是受不住凉而把手从水里抽出来，都是痛苦的，因为刚沾了冷水的手在寒风中更加难受，似有人用钢针扎着，又麻又疼。揪着心忍受着，实在忍受不了，就两手停下迅速对搓几下，还得继续下去。不过，神奇的是，过一会儿，你就感觉被冻得僵硬、笨拙、麻木的手渐渐有点绵软了，不那么针扎般难受了，再过一会儿，手心手背上还冒烟儿了，暖意融融，小手灵活起来。（只有切身体验过的人才真正懂得这个过程。）冬天的衣服又重又厚，浸了水更是拎都拎不动，洗衣服是个体力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的很多小伙伴因为家里哥哥姐姐多，干活的人也多，所以并不用她们动手做很多实实在在的家务活，只是偶尔到场帮忙而已。而我，却因为是家里老大，父亲又去外地工作长年不在家，所以虽瘦弱却已承担许多家务――许多须切切实实不能偷懒，没有指靠只能自己干的活儿。气喘吁吁把衣服拧干，晾在院子里，衣服却很快就会上冻，冻得硬梆梆的，即使天上有太阳也如此，但老人们却说，没事，冻着也会干的。果然，过几天，衣服也就真的干了。但是，如果遇到雨雪天气就倒霉了，衣服十天半个月也不干，还得扯根绳子搭在屋子里。那时，总是幻想着能有个洗衣服的机器该多好！如果能洗完就干该多好！

    后来，就有了双缸洗衣机，再后来，又有了全自动洗衣机，解放了人们的双手，解放了人们的时间，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幸福，也越来越清闲了。我并不懊恼生不逢时，那时洗衣虽有辛苦，却也有欢畅。有那么一段辛苦洗衣的岁月，才能够更好地体会现在的幸福，这种幸福感才更厚重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