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公元755年)
1、
春,正月,苏毘王子悉诺逻逃出吐蕃,投降唐朝。
2、
二月二十二日,安禄山派副将何千年入京上奏,请以蕃将三十二人替代汉将,皇上命中书省即刻送来敕令,供他签署,颁发委任状。韦见素对杨国忠说:“安禄山久有异志,如今又提出这个要求,他要造反,这是很明显的了。明天见皇帝时我会极力劝谏;如果皇上不醒悟,您继续说。”杨国忠许诺。
二月二十三日,杨国忠、韦见素入见,皇上迎上来说:“卿等有怀疑安禄山之意吗?”韦见素借着话头,极言安禄山谋反迹象已经十分明显,不能再满足他的要求,皇上不悦,杨国忠迟疑不敢说话,皇上竟听从了安禄山的请求。
有一天,杨国忠、韦见素对皇上说:“臣有策可化解安禄山的阴谋。现在,如果任命安禄山为宰相,召他进宫,以贾循为范阳节度使,吕知诲为平卢节度使,杨光翙(hui)为河东节度使,安禄山的势力,自然就瓦解了。”皇上听从。已经草写了制书,皇上扣留不发,另外派宦官辅璆琳以珍果赏赐禄山,暗中观察他的动静。辅璆琳受安禄山厚重的贿赂,回来,盛言安禄山竭忠奉国,无有二心。皇上对杨国忠等人说:“安禄山,朕推心待他,必无异志。东北二虏(奚和契丹),还靠他镇遏。朕亲自为他担保,卿等不要担忧了!”事情于是搁置下来。贾循,是华原人,当时任节度副使。
华杉曰:
李隆基满足安禄山的一切索求,而且以最快的速度满足。这是人性的弱点——在已经下注的地方继续下注——他觉得自己之前已经对他那么好,如果不继续对他好,以前的好就白搭了。而安禄山正是利用他这种心理弱点。
3、
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入朝,路上中风,于是留在京师,家居不出。
4、
三月二十二日,命给事中裴士淹前往河北道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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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四月,安禄山奏报击破奚、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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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日,册封苏毘王子悉诺逻为怀义王,赐姓名李忠信。
7、
安禄山回到范阳后,朝廷每次派使者来,都称病不出迎,盛陈武装,严密防备,然后相见。裴士淹到了范阳,等了二十多天才见到安禄山,不再有人臣之礼。杨国忠日夜搜求安禄山的谋反证据,派京兆尹包围他的宅第,抓捕安禄山的宾客李超等,送到御史台监狱,秘密处决。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宗娶宗室女子荣义郡主,供奉在京师,密报安禄山,安禄山更加恐惧。
六月,皇上因他的儿子安庆宗成婚,下诏书召安禄山前来参加婚礼,安禄山称病推辞不来。
秋,七月,安禄山上表,献马三千匹,每匹配马夫二人,又派蕃将二十二人护送。河南尹达奚珣怀疑有变,奏请皇帝“晓谕安禄山,进献车马的事,最好等到冬天进行,朝廷自己配马夫,不需要劳烦本军。”于是皇上稍稍醒悟,开始有怀疑安禄山之意。正巧辅璆琳受贿事情也暴露,皇上假托以其他事把他扑杀。皇上按达奚珣的计策,派宦官冯神威带着自己手诏晓谕禄山,并且说:“朕新为你建造了一个温泉,十月在华清宫等你来。”冯神威到范阳宣旨,安禄山坐在胡床上,微微起身,也不下拜,说:“圣上平安。”又说:“马不献也行,十月我自会大摇大摆进京师。”即刻令左右把冯神威带到宾馆,再也不见;几天之后,遣送他回京,也没有奏章。冯神威回来,见了皇上,哭泣说:“臣几乎见不到陛下了!”
8、
八月四日,免除今年百姓田租和劳役。
9、
冬,十月四日,皇上前往华清宫。
10、
安禄山专制三道(平卢、范阳、河东),阴蓄异志,接近十年,因为皇上待他恩厚,想要等皇上晏驾之后再作乱。可是,杨国忠与安禄山不和,屡次说安禄山将反,皇上不听;杨国忠就多次搞事来激他,想要逼他快快造反,这样自己可以取信于上。安禄山由此决意发动,独自与孔目官、太仆丞严庄,掌书记、屯田员外郎高尚,将军阿史那承庆等人密谋,其他将佐都不知道,只是看他自八月以来,屡次犒赏士卒,秣马厉兵,觉得奇怪而已。正巧有奏事官从京师回来,安禄山伪造敕书,召集全部将领,出示说:“有皇帝密旨,令安禄山将兵入朝讨杨国忠,诸君应该即刻从军。”众人愕然相顾,不敢说话。
十一月九日,安禄山动员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共十五万人,号称二十万,反于范阳。命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守范阳,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守平卢,别将高秀岩守大同;诸将都引兵夜发。
第二天一早,安禄山从蓟城南出兵,举行盛大阅兵式,以讨杨国忠为名,在军中张榜说:“有异议煽动军人者,斩及三族!”于是引兵向南。安禄山乘坐防箭铁轿,步骑精锐,烟尘千里,鼓噪震地。当时海内久承平,百姓累世不识兵革,突然听闻范阳兵起,远近震骇。河北都在安禄山统辖之内,所过州县,望风瓦解。郡守、县令或者开门出迎,或者弃城窜匿,或者为他所擒杀,没有一个敢拒抗的。安禄山先派将军何千年、高邈率领奚人骑兵二十人,声言向皇帝进献神射手,乘驿车到太原。十一月十日,北京副留守杨光翙出迎,何千年、高邈将他劫持而去。太原府报告事件。东受降城也奏报安禄山造反。皇上还以为是厌恶安禄山的人谎报,不相信。
十一月十五日,事实证明安禄山确实造反,皇上才召宰相商议。杨国忠面有得色,洋洋得意,说:“如今造反的,只是安禄山一人而已,将士们都不愿意。不过十天,安禄山的首级必定送到皇帝行在。”皇上也认为如此,大臣们相顾失色。
皇上派特进毕思琛到东京,金吾将军程千里到河东,各自简选招募数万人,就地练兵,以抵御叛军。
十一月十六日,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皇上问以讨贼方略,封常清夸口说:“如今太平积久,所以人们望风惧惮。但是,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走马到东京,打开府库,招募骁勇,挥马鞭渡过黄河,计日可取下逆胡首级,献于宫阙之下!”皇上喜悦。十一月十七日,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即日乘驿车到东京募兵,十天,得六万人;于是拆毁河阳黄河大桥,做守御准备。
十一月十九日,安禄山抵达博陵南,何千年等押解杨光翙见安禄山,斥责杨光翙依附杨国忠,斩首示众。
安禄山派部将安忠志率精兵进驻土门,安忠志,是奚人,安禄山养为义子;又任命张献诚摄理博陵太守,张献诚,是张守珪之子。
安禄山抵达藁城,常山太守颜杲卿力不能拒,与长史袁履谦前往迎接。安禄山赏赐杲卿紫色官袍和金鱼符契,让他送来子弟做人质,仍镇守常山;又派部将李钦凑率军数千人守井陉口,以防备西来各军。颜杲卿回来,途中指着自己身上新穿的紫袍对袁履谦说:“穿这个干什么?”袁履谦领悟他的意思,于是与颜杲卿密谋起兵讨伐安禄山。颜杲卿,是颜思鲁的玄孙。
十一月二十一日,皇上还宫。斩太仆卿安庆宗(安禄山的儿子),赐荣义郡主自尽。任命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为户部尚书,安思顺的弟弟安元贞为太仆卿。任命朔方右厢兵马使、九原太守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设置河南节度使,兼领陈留等十三郡,以卫尉卿、猗氏人张介然担任。任命程千里为潞州长史。诸郡在叛军进军路线上的,开始设置防御使。
十一月二十二日,任命荣王李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副帅,统率诸军东征。拿出内府钱帛,在京师招募士兵十一万,号称天武军,十天集结完成,都是市井子弟。
十二月一日,高仙芝率飞骑、彍骑及新招募的士兵、边兵在京师者共五万人,从长安出发。皇上派宦官、监门将军边令诚为监军,屯驻在陕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