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不但是贫穷会限制人的想象力,富裕同样会。我们那个学校的饭菜,咸菜一毛钱一份,馒头两毛钱一个,花卷三毛钱,稀饭两毛,最便宜的杂烩菜六毛钱,带肉的八毛,好一点的菜一块二或者一块八。我这二十块钱要捱过三十天,怎么捱?你知道我怎么捱的吗?”
“年轻人,看什么呢?”不知道时候时候,鸿铭山突然站在了小明背后。
小明从吧台上下来,扭头笑着对鸿铭山说:“鸿总你好。我这刚吃饱闲着没事,自己就随便喝点东西。”
“我看你盯着手里的杯子发呆呢。”鸿铭山粗糙的大手指了指小明手里的雪碧。
“呵呵,我刚刚在看这杯子里的雪碧冒泡,突然觉得挺有趣。”
“噢?知道吗,你这一出让我想起一个旧人。”鸿铭山示意小明坐下,自己斜靠着吧台喝下一口红酒,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的远方。
“您的一位好友吗?”
“嗯,很好的朋友。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想你刚才那样,盯着一样不起眼的东西看很久,然后饶有兴趣的跟我们解释很多。”
“我只是偶尔这么干,呵呵。你那位朋友都喜欢看什么东西呢?”
“比如蚂蚁搬家,或者屎壳郎滚粪球,还有花花草草。我还记得有一次他抬头看到一颗拖着长尾巴的扫帚星。然后就跟我们讲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彗尾彗核啥的,还说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其实都是来自于彗星,因为彗星是宇宙里唯一自带水的星体。而地球上所有生命的起源就是来自于彗星的撞击,呵呵。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您这位朋友确实挺有意思的,而且讲的也很有道理,呵呵。从他的这些举动来看,他应该是一位很热爱生活,也很喜欢思考的人。”
“没错,他确实很爱生活,也很喜欢思考,一点点小事也能让他傻笑一天。不过他更喜欢简单,平凡。”
“一个知足长乐容易满足的人肯定也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的确是。”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鸿铭山捏着手里的杯子,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离开了。
宴会上,刑警队的耿浩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连鸿铭山走到身后都不知道。
“耿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鸿总?没有没有。就是喝的有点多了,头有点晕所以就找个清静点的地方休息一下。”
“以耿队的酒量不至于吧?一个人如果怀揣心事就特别容易醉,我看耿队心里一定有事。”
“真没有,可能就是年纪大了,不比当年了,呵呵。”
“哦?年纪大了还这么赶时髦,学人家小年轻的去整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要整容可以找我啊,我可以让我那个好兄弟从俄罗斯再回来一趟,他可不光会帮人换心,你说连改头换脸,洗心革面这么高难度的事他都能搞得定,像你整容这种小事又有何难,别说整容,让你大男变女都不在话下。怎么样耿队,要不要我再帮你一把?”
“不必麻烦鸿总了,我没这个打算。”
“哈哈,耿队,说实话你这个年纪正是当打之年,年富力强嘛,为什么会想着激流勇退呢?还想着移民国外,好好在咱们大中国带着不好吗?”
耿浩突然扭头直勾勾盯着鸿铭山,“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取决于你要怎么做,明白吗?我其实一直挺希望你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做下去,甚至在不久的将来顶替马局那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呢,哈哈。”
“可是我不想干了。”
“你不想干了?”鸿铭山从吧台上拿了一杯白葡萄酒,倒进了自己手里那杯红葡萄酒里,“你不会以为这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混在一起还能又办法分开吧?另外,就算是你要走,也没必要跑到新西兰那么远的地方嘛,还挑玛塔玛塔小镇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界,还要把一家老小五口人都送过去。耿队,我跟你说实话,异国他乡的日子并不好过,就算你能耐得住思乡之情,你那九十岁的老母亲行吗?”
“鸿铭山你——”
“你作为一名党员,作为一个刑警队的大队长,国家和人民费了那么多财力物力,好不容易把你儿子培养成清华大学的高材生,这才刚毕业成人就要跑到国外去给那帮鬼佬做贡献去了,你的思想觉悟咋这么低呢?还有你那小女儿,刚刚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享受完祖国给予的优厚条件,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鸿铭山!鸿总,我家人跟所有事都没有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敢动他们,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堂堂一个X市刑警队大队长,竟然在这多政要大人物面前公然威胁我,你简直不要太无法无天!”鸿铭山压低声音厉声说,旋即附身凑到耿浩耳边道,“不过我喜欢你这胆气。我说过,我做什么取决于你怎么做。不要试图背着我耍花招,否则别说一个小小刑警队队长,就算是局长市长省长我也照样能让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鸿铭山说完一口气将酒倒进口中,满脸堆笑朝一个身材魁梧挺拔的人迎面走了过去,“连厅长,听说你们省公安厅前段时间又抓了个企图潜逃到国外的贪官,恭喜恭喜,为民除害啊,哈哈。”
“职责所在,份内之事。鸿总现在财大气粗,事业蒸蒸日上也该恭喜啊,哈哈。”
“小明,你可知道就单单今天这一个庆典晚宴,我花了多少钱吗?”回去路上,喝得满脸通红的雪父出乎意料地让小明跟他一起坐在后排。
“叔叔,我猜大概一百万?”旁边小明大着胆子说了个数。
“呵呵。”雪父冷笑一声,“一百万?你知道今天这些贵客里边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身价上亿的富豪,或者打个喷嚏都能让X市摇一摇的人物吗?一百万?小明,一个人做想成功就要胆子大,格局大,眼界大,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人,他凭什么能成功,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呢?”
“不好意思,是我格局小了。”小明脸上挂着冷笑,心里暗自说道,“亿万富豪,打个喷嚏X市摇一摇,你让他打个喷嚏试试看老子鸟不鸟他。胆子大格局大眼界大?我经常幻想自己是世界首富,坐着私人飞机来娶你闺女,开着耗资五千亿的豪华游轮跟雪莉一起环游世界度蜜月,我胆子还不够大?”
“所以呢?”
“那……一千万?”小明心里继续暗自说道,“我要是说这顿饭你花了十个亿,谁花谁SB!”
“差不多,这个数!”雪父满脸带着得意的笑,然后比了个当下十分流行的手势。
“叔叔,没想到您也玩嘻哈呀。”小明咧嘴笑道。
“我——”雪父,“嘻什么哈?你别跟我嘻嘻哈哈,我这是六,六百万,我说的是这次公司的十周年庆典我花了六百万!”
“不好意思,我又肤浅了。叔叔您别生气,我还以为您真的花了一千万,然后很高兴,就比了这个呦呦呦切克闹的手势呢,不——”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跟你们这代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雪父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打算结束这场谈话。
小明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嘴角的笑还没扬起来多久便又拧紧了眉头。
“碰上这么个岳父大人,我真的能跟雪莉结婚吗?就算能结婚,以后的生活会幸福吗?即便我可以大度能容,可万一我爹娘来了怎么办?岂不是会更加让他们家的人看不起?我是家中长子啊——”
最后排的雪莉看出气氛的尴尬,便主动提出要跟小明提前下车,吹吹风醒醒酒。雪父自然不同意,但是拗不住外表柔弱性格倔强的女儿,最后只得作罢。
俩人手挽手走在霓虹闪烁的城市街道,微凉的风让他们靠的更近了。
“小明,我爸的有些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你才刚毕业,我相信凭你的能力将来一定能够有一番成就的。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将来我们都平平凡凡的,那也挺好。我喜欢平淡的生活,而不是像今天那种灯红酒绿,跟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强颜欢笑假装客套,太虚伪了。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我爸有时候活的太累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小明眼睛余光从街边一个在垃圾桶里翻塑料瓶子的老头身上飘过,缓缓说道:“雪莉,说实话我是不喜欢你爸,尤其是在我面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很不舒服,但有一点我还是挺佩服他的。”
“噢?你不会想说他很有钱吧?”
“呵呵,被你说中了,更确切的说是我佩服他有能力让你和你母亲过上富足的生活,从来不需要为生计担忧。可以说你们家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是靠你父亲辛苦打拼才换回来的。你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你很难体会到那种穷苦出身的孩子嘴里的苦到底有多苦。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上初中寄宿学校的时候,九八九九年,我一天的饭钱你知道是多少吗?一块一毛钱!一块钱买五个馒头,有时候碰到好心的食堂大姐还会多给一个,然后一毛钱买一份咸菜。早上两个馒头,中午两个馒头,晚饭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就这么一天吃过去。有一次坐车去学校的时候,我爸妈刚给的五十块钱的生活费被偷了三十。呵呵,那个时候小偷还很多,我那五十块钱的巨款都是分开装在不同口袋里的,所以有幸剩下了二十,然后我就靠这二十块钱撑过了一个月。”
“二十块钱是一个月的伙食费啊?小明,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小时候的日子那么苦!”
“有时候不但是贫穷会限制人的想象力,富裕同样会。我们那个学校的饭菜,咸菜一毛钱一份,馒头两毛钱一个,花卷三毛钱,稀饭两毛,最便宜的杂烩菜六毛钱,带肉的八毛,好一点的菜一块二或者一块八。我这二十块钱要捱过三十天,怎么捱?你知道我怎么捱的吗?”
雪莉看着小明,轻轻摇了摇头。
“我吃别人的剩菜。”小明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夜空笑着说,“每次吃饭我让自己学习到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然后狂奔到食堂,买一个馒头,去吃那些有钱人吃剩下的饭菜,不会多吃,就扒拉两口。毕竟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嘛,怎么着还是要面子,怕被人看见了丢人,呵呵。”
“小明……”
“雪莉,还记得在公司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吗?我现在告诉你真心话。”
“你说,我在听。”
“我拼命,是因为我喜欢的东西很贵,想去的地方很远,喜欢的人很优秀,而我自己——很穷。”小明扭头望向别处。城市的霓虹,在他眼睛里闪烁,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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