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解毒之法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日光起,风微凛,温从戈迷迷糊糊睁眼,魏烬还未醒,他坐起身,拉着被子给魏烬搭在腰际。
小豹子迈着小短腿爬到他腿上,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温从戈无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起身,放轻了动作寻了羊奶给小豹子和狼犬放食,他便坐在榻上直打瞌睡。
“主子——!我们…啊!”
门开的声音惊起了魏烬,魏烬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望向门口,只看到那一身红衣的小丫头俏红了一张脸。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红秀咋咋呼呼的声音低了下去,捂着眼睛转过身。
“对不起!打扰主子好事了!”
温从戈支着头一脸茫然,还未及反应过来出声儿,红秀就已经跑开,跑一半还不忘回来,重新关好了门。
温从戈嘴角一抽,微微扶额。魏烬也呆了片刻,回过神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声音带着方起的沙哑。
“你饿不饿?我去端饭。”
温从戈掩唇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魏烬身前,手臂横在他的肩与锁骨之上,将人往后推。魏烬跟着他的力道走,直接被带倒在床榻之上,温从戈的的身子也一同跌落,发丝铺落在他的胸口。咫尺距离,魏烬几乎看得清他的睫毛,他眨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身子一软贴在魏烬身上,又烙饼一样,翻身躺到一边儿。
魏烬哑然失笑,只觉得他像猫似的,撑着起了起身,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丝。温从戈改搂着魏烬的身子,手臂使力,将人直接压在身侧。
“不饿,反正没事儿做,再睡会。”
魏烬无奈叹气:“那丫头这是误会了,你就不怕误会越来越大?”
温从戈哈欠连天,眼角润湿,半眯眸子盯着魏烬侧脸,懒懒散散开口。
“误会就误会,她想的又不是事实。再说就算是真的,咱俩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魏烬微微侧头,两人的发丝凌乱的散在身侧,黑白发交缠如明暗相交。温从戈铁了心拉魏烬休息,侧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
“我冷,抱着我睡会儿。”
他那声音带着几分软糯,颇有几分无意识地撒娇意味。
魏烬暗暗磨了磨牙,侧身将温从戈揽进怀里,将被子拉起一裹,温从戈抬手抓着魏烬衣领,蹭了个舒服位置。
魏烬闷笑一声儿:“放心,我不跑。”
房中寂静,床上相拥的两人,很快又跌入了梦乡。
温从戈睡得时间不长,有魏烬在身侧,这一觉难得没有扰人梦境。只一觉醒来仍困顿得睁不开眼,他抚了抚额,小心翼翼退出魏烬的怀抱,出了房门。
狼犬和小豹子也跟着挤出了门,绕着温从戈脚下闹着玩。
云鹤抱着剑站在门口,看他出来,询问道:“魏小爷还在睡?”
温从戈掩唇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嗯,我昨晚吵到他了,让他多睡会。”
今日酒馆没开门,温从戈抱起小豹子,往楼下走去。许是身体缘故,温从戈今日格外困倦,他在大堂窗边落座,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儿,连云鹤探手来抚他的额,也没什反应。
“主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从戈懒懒睨人一眼,扬臂伸了个懒腰,又抻了抻肩膀。
“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日就该像那山中小蛇一样冬眠才是。”
云鹤闷笑着揉了揉脖颈:“主子哪能一睡睡四季啊。”
温从戈偏头看了看他脸色,见人气色好些,却仍不放心地询问道:“伤可好些了?”
云鹤拍了拍胸口,笑道:“已经没有大碍了。”
温从戈将小豹子丢给岁三,垂眸看着戏耍到一起的两小只,去厨房下了碗面条。
他在大堂随便对付了一口,就抱着汤婆子坐在堂中暖手,云鹤看他吃完便火急火燎出了门,搞得温从戈一脸莫名。
这是,干嘛去了?
红秀那小丫头贼兮兮凑过来八卦:“主子,我们是不是要有主母了?”
温从戈目光滞了滞,抬手屈指敲人额际,没好气儿开口。
“浑说什么?”
红秀痛叫一声儿,摸着被敲的地方委屈瘪嘴:“可是…可是主子你也快而立了啊,若你真的喜欢男子,在一起也没什么嘛。”
温从戈啧了声儿抬手要打人,那小丫头急忙跳远做了个鬼脸,直言打不着。他冲红秀挑挑眉,红秀一凛,忙正了神色去厨房和那帮小姑娘包豆包去了。
温从戈放下手,不免被人逗笑两声儿,堂中无客,他便托腮听着厨房里小姑娘嬉闹声儿,听着听着,就变成了额抵手背打瞌睡。
对面落座一人,他眼也没抬便开口:“回来了?”
来人轻笑一声,温从戈抬首便撞进孟虞尘明亮双眼里,睡意去了大半,一下子坐直身子。
“虞尘你眼睛好了?”
孟虞尘的发丝些微凌乱,被雪濡湿几分,依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徒袖口墨绣飞鹤振翅欲飞。
“嗯,好了,多谢了你那一株雪莲。云鹤看你睡得多,叫我来看看你。”
他抬手抓着温从戈的手腕搭住听脉,还不忘调侃他一句。
“那小丫头说的没错,你也老大不小了,喜欢个男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见云鹤是个良配,要不你们凑合一下?”
窗外传来一声儿响,温从戈微微开窗,只看见云鹤狼狈地坐在雪地里。云鹤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方才孟虞尘一语可谓是石破天惊,他吓得直接从房顶掉下去,凌知霜拽都没拽住。
开什么玩笑,主子是他能肖想的嘛?更别提还有个护食儿的在呢。
温从戈扶了扶额:“云鹤,带人离远点布防。”
云鹤巴不得的,他生怕孟虞尘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窘迫又匆忙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打了个手势,身影融于暗处。
温从戈抬眼看孟虞尘眉头愈皱愈紧,换了另一只手给他,又倒了杯水抿口。
“虞尘,这话莫要再说了。”
孟虞尘未松开诊脉的手,眉心亦未舒展,他道:“你这是过不了自己那道坎?”
温从戈趴桌轻笑一声,任他望闻,敛眸开口:“就算是吧。”
孟虞尘沉默片刻,松开把脉的手,俯身凑近,压低了声音:“云鹤可知你身体状态?”
温从戈微微摇头,发丝随着动作拨乱扫在桌上,他蜷着手臂,抱着汤婆子暖身。
“除了你和汇泽,谁都不知道。很棘手么?”
孟虞尘捏了捏眉心,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开口。
“我与洛师叔找到了师父留下的解药记录,但你身上沉毒已有多年,且形成了新毒,这也意味着我需要根据曾经的解药,找到适合你现在情况的新解药。”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这阵子,你身上的沉毒发作了太多次,目前已经沉寂。但它存在时间越久,对你身体的损伤就越大。”
“你现在的脉象,外强中干,就像是行将就木之人的回光返照。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凛冬过去,沉毒复起,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
温从戈抿了抿唇,指尖攥紧汤婆子,这意味着他的时间被无限缩短,他的计划能不能走到最后都是一个问题。
他骤然咳嗽了两声儿,抬眼满是期许地看他,哑然开口:“有没有不用解药解毒的办法?”
孟虞尘指尖轻扣桌面,发出两声响,温从戈托着下巴,心下惴惴不安的等他下最后通牒。
“有啊。第一个办法,就是废了你的武功,你每次毒发冲脉,沉毒就会顺着你的经脉寸寸蔓延,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没了内力,起码这样毒素不会扩散,你还能多活几年。”
温从戈指尖颤了颤,轻笑一声,摇头否定了这办法。没了这身武功,还不如死了。
“第二个办法,就是有一个比你内力还要高强的习武之人,将沉毒连同内力,一并引换到体内。你身上的毒解了,他却会因这大凶之毒涌入顷刻毙命。即便侥幸活下来,那人也会内力尽失,可是…”
孟虞尘顿了顿,抬眼看着温从戈,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个苦笑。
温从戈的内功有多高?在同辈江湖人中不说数一数二,也能进排前十。孟虞尘说的人,只能是前辈高人,找不找得到姑且两说,这种一般都是修习了一辈子武功的人,怎么可能这样心甘情愿为别人送命?
“第三个办法,有可行性。只要有几个像云鹤那般武力深厚的人,自愿牺牲为你引出沉毒便是,不过那之后,这些人能不能活下来,看命。”
温从戈垂眸掩下眼中失落,趴桌将下巴抵在桌上,孟虞尘看他那模样,轻然叹了口气。
“最后一个办法可行,但你大概不会用,你只能寄希望于我能找到新的解药。回春没了,就相当于没有药引。那药方我看过,师父他老人家炼制,都花了十年时间。但我跟他老人家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等我药炼出来,你坟头草估计已经三尺高了。”
温从戈齿咬下唇,思索了片刻,蓦然拍桌直身,直盯着人眼睛看。
“虞尘。”
孟虞尘被他那眼神盯得脊背发凉,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可以那么亮,可这个人显然怀着什么不好的想法。
孟虞尘往后躲了躲,脸上暗浮惊恐:“你…你想干嘛?”
温从戈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攥紧,抿了抿唇:“你有没有办法把沉毒压制,不需要解,就只是压制下来。”
孟虞尘目光一滞,摇了摇头:“以我的能力,我只能配出压制三年的药,但三年一过,你要受七年的苦,以那沉毒阴损程度来看,你连活十年的资格都没有。”
温从戈嗫嚅着张了张嘴,蓦然笑起来:“够了啊,够了。”
孟虞尘觉得温从戈是疯了,他这年纪算不上大,怎么就够了?
孟虞尘恨恨地扯回了衣袖:“够什么够,你也太好打发了。”
温从戈的指尖抓了个空便缓缓收回,勾唇笑起来:“可我能好好儿的活过那三年。我能报了血海深仇,能帮阿姊完成行侠仗义的愿望,能替阿娘去南方最美的城池看花。等三年之期一到,此间事了,我就回青园守着风铃等故人回魂。”
孟虞尘撑桌起身,压低了声音:“你的事呢?”
温从戈直身想了想,微微仰头看人,轻眨了眨眼。
“我什么事?我不就那几件事要做吗?”
孟虞尘被他这态度气急,捶了捶桌,顾忌着厨房的丫头们,声音依然压得极低。
“温哥,我问的是,你的愿望,你想做的事呢?你没发现你要做的事都是为别人吗?你这辈子都快没了你还要为别人活吗?”
温从戈愣怔看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垂下眼睑看着桌面。
“我没有想做的事,也没有愿望。她们让我活下来,我不为她们活着,又为谁活着?”
孟虞尘沉默半晌,椅子拉动间,他绕出座位,拍了拍温从戈肩膀。
“温哥,你再好好儿想想,如果你确定要用药压制,去我那里拿药便是。”
“这件事我会帮你隐瞒,解药的事…我也会再想想办法。你不必有负担,这是我自愿做的事,跟你没关系。不早了,我回去了。”
温从戈轻轻点头,孟虞尘转身离去。
温从戈闭了闭眼,脑子里一片空乏,一时细想,想做的事情和愿望,在他脑海里皆成了一片空无。
他趴伏桌面,指尖蘸水,在桌面画出了一朵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