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

郑燕梅

“快来快来,把这碗豆浆喝掉,还有一碗不许喝,给你哥哥留着。”

小时候,最欢喜的一件事,就是宛宛推豆花,因为有豆浆喝。宛宛做的豆浆很特别,尤其是给我的,总要特别加点儿料。我自幼身体抵抗力就不怎么好,经常感冒咳嗽。为了让我少吃药,宛宛就在煮好的豆浆里倒入一点菜籽油,因为那样既可以止咳,又可以起到增强免疫力的效果。有时候,我抱怨油太腻了,她就换成一点橘子皮加在里面。我哥的那碗常常是什么都不加的,除非他或者我二娘(我哥的妈妈)提出来才会加。偶尔,宛宛也会忘记给我的豆浆加料。一般这种时候,我就会趁她忙着点豆花偷偷把碗端到屋后去大喝一口。这样我就能少喝一点特别制作的豆浆啦!不过,很快宛宛就会想起这茬事儿来。她先是从腾腾的热气里面抬起头,一边用铲子来回在锅里搅动,一边用不疾不徐又不容反抗地语气指挥我:去,自己倒一点儿油在豆浆里喝掉。如此,我只好灰溜溜地去给豆浆加料了。

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先喝到豆浆,因为我最馋,为了喝豆浆,就守在灶门前帮宛宛烧火,这样我就能在第一时间喝到啦!后来上了小学,一旦早上宛宛说了要推豆花,下午放学就恨不得飞也似的回家,一进家门把书包随便一扔,就蹿到厨房去了。偶尔赶上我哥正好也回来喝豆浆了,那可真是一场好戏开演了!因为宛宛给我们俩准备的豆浆不一样,而我早就喝够了那些加了料的豆浆啦,心里自然是觊觎着我哥那碗原汁原味的醇香的豆浆的。自己喝的时候宛宛盯得紧,不敢端我哥的,两个人都在了嘛,嘿嘿,先下手为强啦!一般我哥都让着我,不会声张,没办法,谁让我是小妹呢。我爸那么多兄姊,就他膝下有这么个女儿,能不宝贝吗!

那时的豆浆可真香啊,现在无论走到哪里都喝不到那种豆子现磨出来,仿佛每一个细微的颗粒里都带着点儿阳光的香醇浓郁的味道了。说起磨豆子,我小时候可是个小能手呢!我家的石磨就在厨房里的碗柜旁边,每次宛宛泡好了豆子,我都要亲自去磨,宛宛从来不会阻拦。她为了腾出时间做另外的准备工作,而我,则是为了好玩。先抓一把豆子放到磨眼里,然后边推磨边往里缓缓倒入适量的清水。当磨出来的豆浆顺着磨盘流到事先放好的盆里时,我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了:刚刚还是一颗颗黄豆呢,转眼就变得水一样了。

做豆花的工序十分繁琐,聪明如我,给宛宛烧了十余年火,搬了新家又给她打了十余年下手,仍旧没能得到她的真传,愣是不会做。但说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早先的石磨是无法滤渣的,所以在磨好的豆浆被煮开以后,要用一个袋子把豆浆都舀到里面,把口扎紧。拿来专门的架子架在锅上,又把装着豆浆的袋子放到架子上,再把扁担放到袋子上,最后两个人站在扁担两头使劲儿压,挤到锅里的豆浆用石膏点了煮好就是豆花,袋子里剩的就是豆渣。像现在就更方便了,直接豆浆一煮开,加点石膏煮好就是豆花。但我一直都相信,那些少了的,不仅是几道的工序那样简单。时光流逝,时代在不知不觉地发展进步,然而宛宛却在这流逝的时光里,渐渐佝偻了身影。她每做一顿豆花,就更老迈一分。说来也是惭愧,我虽是已长大成人,在做豆花这件事情上,却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去帮宛宛了。很多时候,回去也是匆匆忙忙,甚至来不及给时间让宛宛把豆子泡好。

比如今天早上。吃过早饭,我刚洗完碗,还没走出厨房,宛宛就进来了:“你们今天不走哇,我去把豆子泡上,中午推豆花。”我看着她充满期盼的双眼,那幽幽的光照得我心里一颤。我不忍啊,但我终于还是拒绝了她:走,我们要走哦,你不泡哈。

其实说走也没走,只是不忍她这么劳累。十月初始的时候,她就因肺炎引起肺水肿而入院,出院回家至今尚在咳嗽,怎么忍心让她劳神费力去做豆花给我们吃呢!尽管连我做了多年餐饮的先生也对宛宛做的豆花赞不绝口,尽管我也很希望她能像我小时候那样,一边用铲子在锅里来回搅动,一边用那不疾不徐又不容反抗地语气指挥我倒点油在豆浆里一起喝掉。但我终是不忍啊!我更愿意自己动手,做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饭,陪她吃。

但就像我先生说的那样:奶奶做的豆花,老是老,但是,真的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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