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凡事都有定数的,不能强求。
有些美好,注定难忘;而有些相遇,却注定遗憾!
刚刚挂断父亲电话的我,心里想到的是这句话。
父亲很少跟我聊天,这次居然说了很多,他第一次说起了涣,对涣很不满,我默默听着,没有打断他;涣是我曾经的姐姐。
说是曾经,因为我和她,30年没见了,此生可能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但她确实做过我的姐姐。
这个姐姐,我最早的记忆居然是幼时的一个场景,这个场景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曾经跟家人验证过这个场景的真实性,都说不记得了,可是我却总是记忆深刻。记忆中的那个时空里,我在地上爬,爬着追她,一岁左右的样子。为什么追?她要去哪里?都无从可知,只留下这个记忆碎片。
姐姐身份特殊,她跟我母亲叫舅妈,跟我父亲叫父亲;是的,跟我一样的称呼。但她却跟我姑姑生活在一起。
那时候自己好傻,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是奇怪的,生活一直很平静。直到很久以后发生了那件事。
那时候,姐姐18岁,学习成绩一般,姑姑家境也一般,就没让姐姐继续读书,在我们村子小学做了老师;我们村很大,学生很多,父亲和姑姑拖了关系,才办进去。每天早晨和下午,她会从我家门前路过,回隔壁村的姑姑家,那时她的另一个身份是姑姑的女儿。
姑姑只有一个儿子,对这个女儿极好,有好吃的都会给她留着,自己发了工资,也会偷偷拿给她一些。这样的事情让嫂子很不满。那时姑姑的儿子,也就是我唯一的表哥已经结婚了,也有自己的孩子,嫂子脾气很好,但对这个姐姐却总是看不惯。那时我还小,也不懂为什么?偶尔会听嫂子说起她,说她没良心。
突然有一天,村里人都在议论她,说她太没有良心了。
说她对不起我们家人,枉我们辛苦把她养大,她却要回自己家了。
是的,姐姐要回自己家了,她偷偷联系上了她的家人。那时,她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尚在,她家兄弟姐妹有7个,除了她,其他6个兄弟姐妹相亲相爱。
这一家人就是我很熟悉的邻居,她们家最小的妹妹是个傻傻的女孩子,智力似乎有点问题,我记得名字叫香香,香香虽然看着傻,但做事却不糊涂,长的也很可爱,哥哥姐姐都很疼她;她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很有出息,有几个是在县城工作的,让村里人很羡慕。
香香有一个市里工作的姐姐,很有能力,这个姐姐有一个女儿,在一所中学念书,这个女儿所在的班级,居然跟我一个班;世界好小,因为这个女儿后来居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她的家里住宿玩耍。
看到这里,有没有明白?
我这个姐姐是被遗弃的孩子,她们家孩子太多了。
据说姐姐当时被扔在我家门前的土沟里,奶奶看见了,可怜她,就捡了回来,当时我家已经有四个孩子。母亲却对她很好,跟养我大哥一样的养活了她;后来,奶奶看大姑姑只有一个儿子,就把姐姐给了姑姑做女儿;这个过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太小了。我有记忆时候,她已经是大姑姑的女儿。
姐姐的原生家庭离我家很近,走路只需2分钟。
姐姐认亲的经历很奇特,据说她是做老师期间,有人看到她跟某某长的很像,就调侃说;“是不是亲兄妹啊”,一次两次说的多了,她就有了心事;后来这个某某居然去学校看了姐姐,一见面都愣了。真的是长的太像了。他是她最小的一个哥哥,他俩长的几乎一模一样,我都怀疑他俩是不是双胞胎。
再后来,姐姐就一点点知道了自己的生世,也知道了亲生家庭的情况,知道了哥哥姐姐们现在的能力,就有了回家的心思。
姑姑那时候身体不好,总在卧床休息,也不能教书了。姐姐从学校回来之后,就要去山坡上帮姑父放牛,我还陪她去过几次,放牛很无聊,没有想象中好玩。生活中嫂子总是数落她,我想她是不开心的。对于她的工作,她也干的不开心。她说过,她想回我们家,但是姑姑不允许。姑姑的私心是想让姐姐照顾她。
记得父亲哪些年对她很好,买东西总是三份。买回来的衣服,她粉色,我亲姐姐青色,我是黄色;买回来围脖,毛茸茸非常好看,农村极少见到,她黄色,姐姐红色,我粉色。是的,总是一样的。
所以她一直坚持跟我一样的称呼父亲,而母亲因为她去了姑姑家,对她有一点点怨言,不欢迎她再回来。
就是这样的压力吧,她选择回自己家,她跟她哥哥姐姐们多次偷偷见面,最后有一个姐姐答应帮她在市里找份工作。然后,她就从姑姑家里走了。
后来的故事,已经不是故事,而是极其现实的生活。
她回归她的原生家庭,可是那个家庭的兄弟姐妹对她的回归,却不太适应。同学的妈妈曾经跟我说,她们不想她回去,因为感觉是我们家养育了她,她更应该留着这个家里,内心里感觉她是个没有感恩心的孩子;所以,对她的感觉就是有点点淡漠。而那个傻傻的香香,也跟我这么说过。
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养女照顾养父母的故事,养女几十年如一日的照顾年老的养父母,不辞辛苦;因为养父母在领养她的时候,给了她小公主一样的关爱;养父母虽然都是农村人,但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还是给了她最好的呵护和爱,这份真爱,是本能,也是最珍贵的。
大学期间,有一个室友,讲过她侄子的故事。她说她侄子太可爱了,可爱到抱出去溜达一会,居然就被人偷了。她哥哥嫂子发现以后,疯了一样的发动全村人去找,最后还惊动乡里,经过全乡人的共同努力,成功截获人贩子,把侄子又抱了回来。
室友是个有趣的人,讲故事妙趣横生,这段经历被她讲的惊天动地,最后她讲哭了。
她说侄子是个可怜的孩子,刚在医院出生就被遗弃,当时在医院看病的哥哥嫂子,遇见了这个婴儿,这个小小的婴儿触打动了他们小夫妻,决定领养这个孩子。领养过程非常曲折,因为当时室友的哥哥嫂嫂刚结婚,还没有自己的孩子,这种情况领养孩子,似乎不太现实;但是经过他们一家人的努力,最终乡里批准了这件事,这个婴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命运被转了两次弯。
我去过室友家,一家人非常善良,全家人都那么有爱心,他们对这个孩子呵护备注,即使后来她的哥哥嫂嫂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对这个孩子还是一样疼爱,甚至更加疼爱。这个孩子也成为当地有名的孩子,所以在丢失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人一起找他。
这个孩子是幸运的,他幸运能够降生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
这个孩子又是不幸的,他刚刚出生就被自己亲生父母无情遗弃。
可是,这个世界又是美好的,他失去一份爱,又得到一份爱,甚至是更多爱。室友曾说,如果哥哥嫂嫂养起来有困难,她哪怕不结婚也会一直照顾这个孩子,我相信我的室友可以做到,因为她是那么善良真诚的一个人。跟室友相处的时间仅有几个月,她的爱心却足以温暖我的人生,她的善良更是我学习的榜样。
我的姐姐是不幸的,她们家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单单抛弃了她,而不是她残疾的妹妹。
我的姐姐也是幸运的,有我们两家人爱她。可是我们的爱不够温暖,不够友善,不够强大,没有留住她。
她想要追求美好生活梦想也没有错,错的可能是不合时宜的选择,错的可能是回归的时机和方式。
据说姐姐后来匆忙结婚,婚姻很普通。她结婚仪式,我们家人都不知道。没人通知我们。她那边的家人有没有去祝福,我们也不知道。
她生第一个孩子时,姑姑和父亲都去看了她,送了鸡蛋和钱。
她生第三个孩子,据说又是一个女孩子,二姑姑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二姑姑有两个男孩,一直想抱养个小女孩,给钱也行。她却把这个孩子送给了别人,个中心思,无人能懂。
我最后一次见她,她正青春好年华,青春是美好的,也是固执的,有梦想敢追求。
父亲不开心,过去的这多年,她和父亲其实一直都有联系,父亲经常去看她。而他们频繁联系的那些年,正是我们兄妹忙自己生活的时间,我们对父亲是疏于照顾的。
父亲说,那时候对她那么好,这两年却一点都没联系了。记得前年父亲还说,她的大女儿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她日子过的好了很多。
人总是会记着曾经的美好,也会记着曾经的不美好。
过去多美好,现在多残忍。
人与人之间有些缘,是注定的。注定相遇,也注定分离。
希望父亲能慢慢释怀,有些东西是强求不得的。
希望姐姐余生也能更加美好,毕竟每一个美好的生命,都是带着美好希望降生的。
希望每一个生命都能被善待,也希望我们能善待我们人生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家人,朋友,陌生人。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我曾经的姐姐,祝你们余生幸福。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姑姑,我的母亲,祝你们在天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