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孤独的老爸

害怕孤独的老爸  

老爸今年81岁啦!老爸平时喜欢热闹。虽然现在腿脚有些不灵便了,只要能走,每天没出去溜一圈就觉得这日子好像没过。

今年春节很特殊,从武汉开始,一路蔓延到全国的冠状肺炎,由于是新病毒,且传播性极强,通过飞沫、气溶胶及接触等方式传播,短短十几日,感染确诊病例已经接近6万。为了控制疫情,全国范围内都采取了紧急应对措施:先是武汉1月23日的封城,然后是全国各地的守土行动,各显其能:挂横幅宣传,专人值守交通要道,有挖断路的,垒石墙的,设道闸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谢绝往来,隔离病毒。

我们村也不例外,几条进村的要道设了关卡,24小时专人守护,阻挡住可能带有可怕病毒的人进村,也就守卫了全村人的安全。

村民们各自防疫有招数,关门闭户那是一定的。关好大门,一方面限制不自觉的家人出门,也防止不注意防护的邻居们不请自来。

农村人喜好串门是出了名的,可以说是从早到晚,不分时段。早上起来,隔壁平家大妈趁着蒸饭的空隙,到附近几家串个门,等回去饭就熟了;做饭少个葱姜蒜、酱油醋,邻居家走一趟,全都搞定;三五邻居凑成局打个小牌麻将,也是农家一年里冬三月闲时常有的娱乐项目。

老妈常这么说老爸:你去这么早串门,是给人家去倒尿盆吗?以此规劝老爸,不要太早串门,以避免尴尬。我没结婚的时候,放假回老家,屋里一通大炕,毫无遮拦,早上刚七点吧,妈妈在院子里张罗早饭,我还想在被窝赖一会儿,就有邻居掀门帘进屋了,好不尴尬,只好呆在被窝里装睡。有了这教训,此后再回老家住的时候,甭管多累多乏,每天早七点必须起床,起床后第一要务就是叠被子、倒尿盆。

疫情期间,乡亲们各自在自己的领地内过起了日子,一向喧闹的村庄顿时冷却下来。老爸老妈跟二弟、三弟一起住的大院里,也跟众邻家一样,关上了大门。刚开始的几天还好,由于天气冷,从早到晚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时不时还飘点雪花下来,人在户外冻得待不住,老爸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火炉旁成了一名“火头军”。政府环保抓得紧,虽然家乡是产煤之乡,煤炭生产、销售都由国有企业经营,村民们做饭已经实现电气化,冬季取暖用煤限量供应,煤炭成了稀缺资源。弟弟们为了省着用煤,把暖气烧的温乎不冷就行。而长冬时节,老人最怕冷,尽管屋里有暖气,老爸还是在家里生上了炉火,煤粉泥加水和成煤泥不经烧,老爸的工作就是不停地往炉中添煤泥,把炉火烧得旺旺的,家里暖暖的,再看看电视剧啥的,似乎日子过得不慢。

天气稍微变暖,老爸就有点憋不住了,千方百计地寻找外出的机会。借口上厕所就跑出去了,第一站就是他的老友杨大爷家。杨大爷家离我家不过200多米,老哥俩特别能聊得来,老爸有了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或者有了好烟及稀罕吃食,总想跟他的杨老哥去分享。杨大爷家开着面粉厂,里面有个很大的院子,夏天种西葫芦、西红柿、辣椒和葱,成熟季节,也会摘几个给老爸带回来尝尝鲜。老爸几乎每天去杨大爷家报到一次。这时的杨大爷家没关大门,但也没料到有人会来。来就来了,老哥俩坐了会儿,抽烟,聊天。但是杨大爷表示以后万不敢再敞开大门啦。

以后,天气日渐暖和,白天也变得好长,好跑的老爸的心也痒痒起来。有天趁着大家没留意,再次悄悄地开了大门,四下看看,往常热闹的街巷空无一人,多少有些沮丧。就到巷口去,巷口临近村里的公路,是村民出行的主干道,要在平常,路上汽车、摩托、三轮车、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老妈到对面的晒谷场走圈,过公路都要非常小心。公路紧邻涧河,河对岸则是一排院落,再往上走是一个缓坡,缓坡尽头居住着我们生产队的大部分人家。可以说,在巷口视野开阔,站在巷口,公路上、河对岸及缓上走动的人们一览无余。巷口比别处风大,是人们在炎夏纳凉的好地方。一到入秋,北风刮起来,带着浮尘与落叶,从巷口进进出出人们纷纷捂着嘴,缩着脖子,匆匆走过,在巷口就极少看到人了。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巷口石阶上坐着吹着冷风的老爸,孤独地望着清冷的公路,多么希望有他的老伙伴从路上走过,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疫情要求除了保障性的岗位,其他人一律居家隔离。实际上现在这个时间,几乎没人出门了。二弟在养猪场工作,属于保障性岗位,刚好下班回来,在巷口看到老爸,不由分说把他拖回家。

两个月前,老爸因为脑梗塞,半边身体差点不会动了,尽管大夫用药及时,毕竟老爸是八十岁的人,恢复的也不快,时不时就会大小便失禁,千万不敢让他再冻出个什么病来,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老爸就开始喊头疼了,让老妈帮他在头上拔火罐,老妈早被他这种太过任性的行为惹恼,没好气地说:

“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地在家呆着,还往外跑,你那感冒是自找的!”

老爸只好无奈地自己拔起火罐了,那天,刚好跟老妈打视频电话,看到老爸顶着火罐在地上缓缓地走动,额头上已拔出两个紫黑色的印子,感觉他又可爱又好笑。

这次教训之后,不甘寂寞的老爸又想出了新法子,给他的老伙伴们打电话聊天,顺便打探下别人能不能出门,如果有人愿意,他就势邀请到我家来玩。其实,在这个非常时期,每人都面临着无法出门的囧境,不仅是关乎自己,还担负着全家的健康责任。一旦由于自己的一时不慎,导致家人感染,那后果是挺严重的。

像老爸这样的耐不住隔离的人还有很多。在同学群里看到了周边村民的逃跑视频: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戴着棉毛帽,穿着红色的过年新衣,生生掰断了院大门钢筋栅栏,从栅栏缝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出来时嘴里还骂骂咧咧,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看她那样子就好滑稽。另一位老太太则是搬掉了院墙的砖块,跳墙出逃。

一方面感觉老爸年纪大了,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对生老病死的已经看淡了;无法接受智能化的新鲜事物,他们还停留在人与人面对面的交流模式,每一个同龄人的过世,对他都是一次重创和打击,感觉自己未来的日子为数不多,他的内心悲哀,失落,甚至是恐慌。每逢熟识的村人去世,无论是否是长辈,他都会去祭拜,而每次祭拜回来,他的心绞痛就要发作一次,大汗淋漓,脸色煞白,四肢无力,手脚冰凉,一次比一次严重,用的药从速效救心丸,到麝香保心丸,药量从几粒到几十粒甚至整瓶,这对他来说一次劫难,对家人来说也是一次煎熬。到后来家人们听说村里有人去世,就尽量瞒着他,但多数时候都会走漏风声,他还是借故出门去逝者灵前祭拜。他的同龄人在逐年减少是事实,老爸越来越害怕孤独也是事实。

老爸有个特点,会选择性地耳聋。最早发现他耳聋是在十几年前,他可接听电话,而面对面跟他说话就听不清,我咨询过医生,医生说不是耳聋,可他反复说听不到,曾经担心他外出听不到,无法避让路上的来往车辆,帮他买了一只助听器,他嫌戴着别扭,只戴了一天就放一边了;过了两年,他的耳聋问题再次提起,上次买的助听器却不能用了。只好又给他买了一只,也是跟上次一样,只戴了一天,就再次束之高阁。每次打电话回家,他总以听不清为由,把电话交给老妈,说,“我耳朵聋,你们聊吧。”

老爸老妈院子里,老老少少一共十几口人,按说是非常热闹了,但总觉得二老是孤独的。尽管弟弟们承担了他们生活起居的大部分事情:吃饭,洗澡、穿衣,理发、刮胡子、买药,扫地、倒炉灰……甚至老爸生病时,半夜起来帮老爸掖被子。跟我认识的很多城里的子女相比,他们对父母是孝顺的,但是却很难能走进老爸的心里。

老爸不愿与身边人交流,就要找外人交流,在外面,老爸跟人交流,听力毫无障碍;他可以早饭后九点出门,十二点吃午饭时回来,不知他去了谁家,跟谁家的谁聊了些什么,有时候回来心情好,有时回来长吁短叹地心情非常糟,甚至因此导致心脏病复发。全家上下跟他一起紧张。一旦他恢复了,腿脚能走得动,他依然像上班一样准时出门。

到此,疫情原因居家隔离已经一月有余,新闻里发布的疫情人数越来越少,多地已多日实现零增长,令人不安的是国外疫情,韩国,日本,意大利,伊朗、美国……越来越多的国家,越来越多的人在感染,疫情呈现全球蔓延之势,不仅境内严加防控,还要预防境外病例倒灌,看来,一段时间内居家隔离仍是我们生活的常态。老爸还要继续忍耐隔离所带来的孤独。

衷心地祈祷,疫情快点过去,大家都能走出家门,当然,更希望老爸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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